方心骑接过昭君套,又笑道:“你的胭脂水粉也借我用用,对了,最好连发型也换一换……可惜我不会梳女子的发式。”
红姬笑得伏在马背上,连东西也掏不出来。她干脆翻身下马,一手牵着自己的马,另一只手拽住了方心骑坐骑的缰绳,道:“下来吧,我来帮你。”
半日之后,镇上客栈里来了三名客人。这三人是一男二女,男的一身黑衣,容貌英俊,女的红衣红裙,艳丽无匹。那男子手中尚打横抱着一名女子,从头到脚裹在厚厚的披风之下,被风兜遮去了大半张脸,只有那缀着纯白狐狸毛的领口露出一点玲珑的下巴和涂得鲜红的嘴唇。
这三人气度不凡,看起来都是江湖客,小二不敢怠慢,赶紧迎了上来。
这三人正是方心骑一行,他们虽然不会易容,但是人的眉目之间稍加修饰,便能产生很不一样的效果。尤其是方心骑出于一种具体难以形容的心态,怂恿红姬给他画了一个大浓妆。为了掩饰王怜花嘴角黑痣,还特意在嘴角左右拿胭脂重重点上了靥妆。
完成之后,王怜花脸上红白黑三色分明,不能说好看,也不能说不好看——红姬和方心骑一直认为,这样的妆容缺点是第一眼令人印象深刻,优点是绝对没有人会想看第二眼。
王怜花虽然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是他不是没见过女子化妆。根据红姬在他脸上涂抹的架势,他也能猜出一二。好在昭君套往身上一披,里面包的是人是鬼大概都辨不分明,让他不至于那么丢脸。
客栈里十分冷清,方心骑要了两间客房。红姬见那小二哥不住的好奇的打量着他们,却又每每在自己望过去的时候,战战兢兢的收回视线,不知脑袋里在想些什么,脸上时阴时晴,表情变化煞是有趣。她不由起了逗弄之心,蹭到方心骑身边,很是暧昧的勾住他的手臂。偷偷望一眼那小二哥,不知道对方脑补了什么,目中露出鄙夷之色。
红姬低头,望着王怜花,眉宇之间染上忧愁之色,哀声道:“妹妹,可有哪里不舒服?你放心,姐姐和姐夫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一定要找到神医,治好你的病!”
小二哥顿时恍然大悟,随即露出同情、钦佩等种种神色。方心骑一头雾水的望着她,红姬低头憋着笑,王怜花脸黑了。
“二位要找神医,只怕那神医医得了病,医不了命!”
突然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语声,方心骑和红姬同时一顿,二人抬眼望去,只见客站大厅角落里,楼梯阴影下的位置上,坐着一个老者。
这老者面上无须,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茍的梳成一个髻,神情严肃,目光之中透着古板固执的味道。而他面前的桌面上,却整整齐齐摆着一列十七八个酒壶,数十只酒杯。每个酒杯里都斟着八分满的美酒,而每一杯酒液的颜色都有所不同,有的红如翡,有的碧如翠,有的如同盛着一杯月光。
红姬暗暗将方心骑的手背一捻,悄悄吐了口气,再看向那老者之时,已经扬起明媚笑容,娇声道:“这不是酒使韩伶大人么,酒使大人坐在这里,莫非是发现这小镇野店里有难得的佳酿不成?”
韩伶全不理会她,挑出一只空酒杯放到面前,又依次将面前的酒壶拿起,朝杯中缓缓倾倒,分量各个不一。不一会儿,便调出一杯色如三江春水的新酒来。
王怜花心中奇怪,照理来说,这韩伶和方心骑该是一路。可是自从这酒使出现之后,方心骑的反应反而比红姬还要紧张。他面上神色虽然不显,但王怜花被他抱着,却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紧绷。
正在疑惑之时,他忽听那酒使道:“这么多酒,老朽一个人可喝不完。三位请过来坐,今日便让老朽做东,请各位喝个痛快。”
王怜花感觉到搂着他的手臂又是一紧。红姬笑应道:“谁不知道酒使调出来的酒滋味非凡,就连王爷也是赞不绝口。今日我们可有口福了。”说着,已是款款走了过去。
方心骑便趁着红姬这一动,挡住了韩伶视线的一瞬,将什么东西迅速塞进了王怜花嘴里。
四使各司其职,如非必要,是不会插手其它事务的。这小镇客栈,有的不过是兑了水的劣酒,无论怎么想也不会吸引酒使前来。韩伶如今突然出现在这里,必定另有目的。
不过,韩伶竟然能够先一步等在这里,肯定是有人将他们的行踪泄露了出去。
红姬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她已经挨着韩伶坐下了,端起一杯酒先干为敬,随即放下酒杯,笑着问道:“酒使大人为何会在此处?”
韩伶板着一张脸,目光森森的扫过红姬,落在方心骑身上。方心骑会意,笑问道:“酒使是来找我的?”
酒使直勾勾的盯着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目光下移,落到他怀里,缓缓开口问道:“你抱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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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问,不仅方心骑,王怜花也是心上一紧。谁都拿不准韩伶的用意何在。
方心骑和红姬隐晦的交换了一记眼色,红姬一手在桌下暗暗握紧鞭子,另一手端起一杯酒,往韩伶身边挨了过去,笑问道:“酒使大人以为呢?”
韩伶哼了一声,挡开红姬,自饮了一杯,冷声道:“你们不用跟我弄鬼,你们不说,我也知道。”
两人的心沉了下去,只见韩伶慢悠悠的抿了一口酒,接着道:“老朽刚遇见江左司徒那厮……”
原来,江左司徒挟持白飞飞和朱七七之后,一路北上,在小镇附近遇见偶然经过的酒使韩伶。色使心里记挂方心骑的安危,但自己身边带着两名女子,分身乏术,只得拜托酒使帮他去看看情况。
酒使一路行至洛阳,恰是王家喜宴重开的时候。韩伶知道,真正的朱七七已经被色使掳走。他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王家的打算:无非是找个替身,冒朱七七的名先嫁进王家,日后再寻回真的朱七七,朱家可不就是百口莫辩。
不过这些亦不管他的事,韩伶正想趁着前院热闹,潜进后院找人。突然就从王家大院门内,黑旋风一般冲出两匹高头大马,横冲直撞着狂奔而去。
惊鸿一瞥,韩伶认出那马背上的二人好像是方心骑和红姬。他立刻运起轻功追赶上去,但是人的双腿哪里比得上马的四蹄,何况韩伶是个跛子,只能用双拐支撑地面行动。他始终只见骏马上两团火红背影,但是一直追不上。距离有些远,他也看不清二人穿的究竟是何服装。
出了城门,见二骑一路往北。如今这个时候,快活王已经离开快活城,按照他每年的习惯,往兴龙山快活林寻欢作乐去了。韩伶猜测方心骑和红姬二人亦是往那里去,于是也不走大道,拐进林间小路,抄近道来到这个北上必经的小镇,等着他二人经过。
一来小径路短,二来韩伶因为双足残疾,为了弥补缺陷,在轻功上很下过一番苦功,三来方心骑和红姬在路上给王怜花换装亦花去了一些时间,这样一来,他们到达小镇之时,韩伶已经在客栈里等着他们了。
大致说完了前因后果,韩伶朝方心骑怀里瞥了一眼,道:“这女子还能是谁,无非是那王家的假新娘罢。哼,挟持一个毫无价值的女人,这样也能让你们逃出来,我看那王家亦不足为虑。”
方心骑连连点头,道:“酒使教训的是,我们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说着,这才端起一杯酒,浅浅啜了一口。红姬亦是仰头饮干一杯,复又回头嗔着小二哥不快点上下酒菜来。
一桌酒宾尽主欢,足喝了一个多时辰。等到壶中和杯中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液的时候,韩伶一抹嘴,双臂一挥,左右袖中滑出两柄铁拐,咄咄两声撑在地上。他起身道:“老朽另有事务,先行一步。”
方心骑和红姬起身相送。确定韩伶离开之后,方心骑轻轻吐出一口气,突然出手,点了怀中人周身几处大穴。红姬见状,给了他一个白眼,道:“别告诉我,你刚刚给他服下了迷香解药?”
方心骑眨了眨眼睛,笑道:“我这不是怕万一动起手来……”
红姬不待他说完,冷笑道:“动起手来又怎样,韩伶要杀他又怎样,如果现在我要杀他,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她一口气问下来,方心骑只是望着她浅浅微笑,并不说话。红姬从他的眼神里看出答案,皱着脸揉了揉额角,白他一眼,道:“姓王的给你下药了吧。”一边抱怨着,一边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两丸药丸,丢给方心骑一颗,另一颗自己含了,方又将手探向荷包之时,突然见方心骑望着她身后神色微凛。
红姬回过头去,却见是韩伶去而复返。不,不仅仅是韩伶,他身后还跟着一辆铺满干草的破旧驴车,车前坐着一个慈眉善目,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这辆车,这老妇人二人都不陌生,正是快活城的色使江左司徒。
酒使和色使已经看见了他们,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驴车来到客栈前,干草堆里躺着两名奇丑无比的瘦弱女子,无论怎么看,方心骑也分不出哪个是白飞飞,哪个是朱七七。
客栈里的店小二迎了出来,热心而八卦的帮着老妇人将她两位病弱的侄女扶下车。其中一个女子颤颤巍巍的撑起身子,自己走了下来,一举一动无比谨慎柔顺,方心骑立刻明白这便是白飞飞了。
韩伶不耐烦的打发小二哥去请大夫,他们这才知道,江左司徒这一番突然折回小镇,是因为朱七七感染风寒,发起了高烧。
红姬接替小二哥,将易容之后,口不能言,四肢发软的朱七七扶上楼。朱七七如今病得神智模糊,只觉得周围人影恍惚,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了。
方心骑本也想将王怜花放到楼上,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放心不下,于是就在大厅里找了个角落暂且将人安置在那里,好歹不出视线范围,对方闹幺蛾子的可能性就小得多。江左司徒有意无意的往这红彤彤的人影瞥了几眼,韩伶道:“这便是王家那假冒朱七七的新娘子了。”
江左司徒闻言笑道:“王家的易容术和我司徒家在江湖上向来齐名,不分高下。他们家的假新娘,想必易容之后,和真正的朱七姑娘毫无二致。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说着,人已经走到王怜花身边,就要去掀那遮盖了大半张脸的风兜。
方心骑本就站在王怜花身边,见江左司徒走近前来,他往前迈出一步,伸手搭上对方的肩,有意无意的阻下了江左司徒的动作,带着他往韩伶那边走去,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难得酒使在此,不多蹭两杯酒,下次再想有机会可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江左司徒似笑非笑的瞅他一眼,一张丘壑纵横的老妇脸配上这眼神,看得方心骑生生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便是这一愣神之间,江左司徒突然身形一动,绕过他蹿回了王怜花身边。方心骑赶忙回身的时候,江左司徒已经掀开了对方的风兜,王怜花那张经过红姬妙手描画,浓妆艳抹的脸,登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一片寂然,片刻之后,韩伶犹豫着朝楼上望了望,复又看了王怜花一眼,道:“这朱七姑娘的模样……倒是颇为特别。”
王怜花闭目装死,江左司徒盯着王怜花,方心骑盯着江左司徒,一时无人理会韩伶。
江左司徒伸手在王怜花下颌上一捻,搓了搓指尖,笑道:“没见识就少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这妆是红儿画的吧,倒也别致,卸了妆想必也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儿。”前一句是对韩伶说的,后一句却是对着方心骑。
术业有专攻,酒使也懒得和色使在关于女子容貌的方面争吵,韩伶冷哼一声,低头调他的酒。
方心骑知道江左司徒已经看出来了,他正在想该怎么圆场,突然听见对方道:“两个不多,三个不少。这美人儿不如也给了我吧,送给王爷,想必还能得不少赏赐。”
方心骑闻言一愣,看向江左司徒,却见对方目光深深的望着他,神色里丝毫不见开玩笑的意思。
“色使说笑了。”方心骑沉吟片刻,开口道,“有白姑娘和朱姑娘两个美人,王爷又岂会将别的庸脂俗粉看在眼里。”
江左司徒笑道:“话不是这么说,牡丹固然国色天香,但山间烂漫的野花亦自有其风韵,况且王爷惜花怜花,自然懂得其中之美——”他顿了顿,看着方心骑,笑问道,“或者是,这花已是有主,有人舍不得了?”
说到这里,方心骑忍不住脸色微变。江左司徒本是随口取笑,见他如此神色,不禁大皱眉头,道:“你莫非忘了王爷的养育之恩,莫说这区区一个……王爷就是要你的命,你也不该迟疑才是。”
方心骑没有说话。士为知己者死,何况快活城里大多数人,都欠着快活王一条命。要不是原版方心骑给人的忠心耿耿的印象过去深刻,他这个水货早就被揪出来灭掉了。
江左司徒是对他起了疑心么?
说起来,如今快活王是在快活林……
方心骑目光一闪,对江左司徒道:“我说你啊,已经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在身边了,又何苦跟我抢这份功劳。我和红姬正是要去快活林拜见王爷,色使大人想必也要送两位姑娘往那里去,不如结伴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江左司徒定定的注视着他,似在估量他话中几分真假。韩伶在一旁听着二人说话,早已是大不耐烦。女人二字,在这名老人心中与祸水无异,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令人讨厌。
韩伶敏锐的察觉到,江左司徒和方心骑说话时二人间气氛有些不对。他暗暗瞪向王怜花,心中不耐烦的想道: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他一面调着酒,一面缓缓开口道:“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说着,突然手腕一翻,手中酒杯倾洒,里面的酒水凝成一股琥珀色的水柱,如一支利箭一般,朝王怜花激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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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心骑拽住王怜花手臂,正要将人扯到一边。忽然一旁江左司徒出手,一掌似慢实快,拍中他的手腕。方心骑只觉得手腕一酸,整条手臂顿时都麻木了。江左司徒变掌成爪,五指一收,扣住方心骑的手腕,将人从王怜花身边拉开。
王怜花一动也不能动,那道饱含内力的酒柱转眼已射至眼前,去势如风,直取他的眉心,眼看那里便要多一个血洞。
忽地江左司徒脸色一变,骤然撤手,却仍是慢了一步,手背上绽开一道狭长伤口,不断地往外流血。原来是方心骑拔出了短刀,一刀迫使江左司徒放开他之后,手臂一甩,短刀脱手飞出,切向酒柱。
酒柱被刀刃一撞,如炸开的烟花般四散开去。聚合的力道一泻,好似利器一般的酒柱化为无数晶莹的水滴,虽是溅了王怜花一身,人却是毫发无伤。
方心骑确认王怜花无事,正要松口气,忽听咄咄两声,扭头看去,只见韩伶撑着双拐飞身而起,暴喝一声,突地从衣摆之下甩出一条长长的铁链,风声呼呼的抽向方心骑。
短刀已失,方心骑手中已无武器。若是避开,这铁链势必会伤到身后的王怜花。电光石火之间,他无暇细思,只得用双臂迎上铁链,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
铁链似柔实刚,打中方心骑的手臂,他脸色一白,闷哼一声,咬牙将双臂一绕,拽住了铁链。就在这时,突然韩伶衣摆之下突突又飞出两条一模一样的铁链,分上下两路,朝方心骑前胸和小腹抽去。
忽听叮叮两声,两条铁链突然失了准头,往一边歪去。韩伶冷哼一声,两条铁链好似活物,咻咻钻回了他的衣摆下。地板上两根乌亮的银针穿透木板,直没过尾,留下两个微不可见的针眼。
韩伶放开方心骑,便听江左司徒问道:“你这好端端的发什么疯,自家人倒打起来了,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韩伶拄着一双铁拐,瞪了方心骑一眼,脸色不善,冷声道:“老朽自然不比你们,为了一个女人,一个个阴阳怪气,倒不如让这个女人死了干净——却偏偏有人宁肯同门相残,也要护着这个贱人,果然是红颜祸水!红颜祸水!”
他一边说着一边叹气,双拐交互跺着地面,咚咚作响,显然心情十分阴郁。
江左司徒知道他的脾气,听了这些话只是好笑,再要开口,突然发觉方心骑脸色不对。
方心骑额上汗出如浆,不一会便湿透了鬓发。江左司徒见他脸色发白,嘴唇乌紫,方才抓过铁链的那只手,掌心一道三指来宽的铁链印痕紫得发黑,伤痕肿起。他便知铁链上带着剧毒,赶紧过去扶住对方,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短刀,往这印痕上轻轻一划,刀锋过处,腥臭浓黑的毒血顿时流了出来。
这毒毒性厉害,不多片刻功夫,方心骑半条手臂都紫了。江左司徒叹了口气,看向韩伶,道:“解药。”
韩伶不愿给,道:“这种吃里扒外的臭小子,让他多吃点苦头罢。”
江左司徒笑道:“老韩,你要是再不把解药给我,我可就自己来拿了。”
“……”韩伶不语,脸色沉得仿佛暴风雪降临之前的天空,默然片刻,突地铁拐一扬,一物从袖中飞出。江左司徒抄手接住,道了声谢,将解药给方心骑服下。
韩伶高声道:“你小心这小子解了毒,再给你一刀!”语声未了,手中双拐已经在地上交互点了几点,人影跃出客栈,远远离开,眼不见为净了。
这一切发生不过短短时间,小二哥去请大夫尚未归来。白飞飞安安静静的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蜷成一团,时不时往这边怯怯的看一眼,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已经被吓坏了。
红姬安顿好了朱七七,从二楼走下来,一见这半室狼藉,稍稍一愣,问道:“酒使怎么走得这么急,连他的宝贝酒壶都忘了带走?”说完,走近前来,这才发现方心骑和江左司徒两个人双双挂彩,不觉又是一愣。
方心骑服下解药,如今已经好了很多,只是暂时还无法提气运功。对上红姬疑惑的眼神,他一时半会也无从解释,只得苦笑了一下,表示无事。
红姬见这二人脸上神色都有些古怪,一时也猜不透他们打什么哑谜,摇了摇头,转身去收拾韩伶留下的酒壶酒杯。过了不多时,便见小二哥领着大夫回来了。红姬自觉地和小二哥一道带着大夫上楼去了,大堂之中,江左司徒见方心骑毒性已祛,伸出手去看似是要扶他,忽然并指如剑,往对方身上几处穴道点去。
方心骑已有防备,急忙滑步避开,脚下一踢,将先前甩出的短刀踢了起来,握回手中。
江左司徒一笑,脚下一动,仗着身法缠了上来。方心骑自然不肯让他抓住,二人动起手来。
江左司徒笑道:“小方,你毒性才解,还是好好休息,不要妄动内里的好。”
方心骑亦笑着回道:“有劳色使大人关心,在下精神好得很。”说话之间,已拆了不下十招。
渐渐的,方心骑感到体力不支。江左司徒一直没下重手,借着身法和他兜圈子,消耗他的体力。他才中过毒放过血,再这样拖延下去,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他虚晃一招,往后疾步推开,抓起角落里的白飞飞,将刀架在了幽灵宫主的脖子上。
江左司徒轻嗤一声,笑道:“小方啊小方,你以为你随便抓个不相干的人当人质,就能威胁到我了?”话虽如此,脚步却停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方心骑淡定微笑,握着短刀的掌心却沁出一层冷汗。他清清楚楚的听见白飞飞的短促的惊呼声之后,十分轻微的咳了一声。
江左司徒望着他不说话,过了片刻,目中露出恍然神色,笑道:“你看看我,都被你这淘气孩子绕晕了。我何必一定要抓住你呢,杀了他,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说到“杀了他”这三个字时,江左司徒已将手一扬,一蓬江南柳色般的青雾从他袖中炸开,青雾里飞起乌蒙蒙细雨般的毒针,朝王怜花的袭去。
“——!!!”方心骑顿时脸色大变,甩开白飞飞,紧追着那团青雾,想要拦下毒针,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此乃江左司徒的独门暗器,与他的易容术齐名江湖,名为烟雨断肠丝,据说毒性不亚于曾经号称江湖第一奇毒的天云五花绵。
毒针悉数没进无法反抗的王怜花体内,淡淡的青色笼罩了男子的面容。方心骑扶着对方,浑身僵硬,神色木然。
江左司徒见他如此,皱起眉头,道:“小方,你莫要忘记此人乃是王爷的敌人,是快活城的敌人。你自己也曾差一点死在此人手中,如今杀了他,岂不是……”话音未落,突然眼前一花,紧接着喉咙一紧。江左司徒后背一重,竟是重重撞在墙壁上。
方心骑一手紧紧扣着他的咽喉,几乎令他喘不过起来。江左司徒感觉到有什么黏糊糊的液体粘在颈间,恍惚了片刻,方才想起大约是方心骑掌心的伤口又裂开了。
腰侧一凉,却是被短刀捅了进去——【当心他解了毒又给你一刀】言犹在耳,却没想到成真得这么快。
这一刀伤得不深,大约是威慑的意思。江左司徒挑眉看着方心骑,只见对方面无表情,道:“解毒,或者死?”
江左司徒笑道:“小方,你真是昏了头了——烟雨断肠丝无药可解,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的么……”话未完,又是一刀捅在了方才的伤口上,却直没入柄,比上一次深得多。
颈间和腰侧都是一片温热,一处是对方的血,一处是自己的血。江左司徒易容之下颜如白纸,压抑着倒抽了口凉气,忍着痛,他轻声道:“小方,现在住手,我们还是朋友。”
“笑话。”方心骑道,“我们从来不是朋友!”
“……”江左司徒脸上有片刻愕然惊痛,片刻之后,目光一闪。方心骑察觉不对,连忙躲避之时,二人之间一蓬青雾已然炸开。
两三枚细如牛毛的毒针射入身体里,方心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江左司徒的身影在眼前晃动,方心骑只觉得一阵一阵晕眩,眼前的人影时近时远,看不真切。他听见对方问道:“小方,你当真是为了王怜花背叛了快活城?”
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根本是毫无关系的两件事,算了,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摇了摇头,随即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本来江左司徒见方心骑处处维护王怜花,又想到方心骑自幼在快活城长大,初入江湖,不定是被对方如何迷惑了,才会有如今的表现。见方心骑否认自己背叛快活城,他顿时感到心中放下一块大石。
方心骑中毒昏迷,江左司徒却并不担心,烟雨断肠丝虽无解药,却另有一种解毒之法。况且如今王怜花亦中此毒,再无生理,只要他将方心骑带回快活城,相信假以时日,方心骑自能醒悟过来。
江左司徒朝角落里看了一眼,缩在那里的白飞飞触到他的眼神,顿时浑身一颤,好似要哭出来一般。她如今被易容得奇丑无比,但那骨子里的楚楚可怜的韵味,却绝非易容所能遮掩的。
可江左司徒却非怜香惜玉之人,他指使白飞飞,道:“你去将那边那个穿红衣服的扶起来。”
白飞飞只得依言而行。王怜花虽然做女子打扮,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儿身,体格摆在那里,而如今他又是脸色铁青,双目紧闭,一副死人的模样,白飞飞心里害怕,扶了几次都没扶起来。
江左司徒无法,只得先将方心骑放在一边,正要过去帮忙,突然听见客栈外面一个女子声息清脆的道:“赶了这大半日路,天都快黑了,不如现在此处落脚,明日再做打算。”说着,一名娉娉婷婷的白衣少女一手提着长剑,已经迈进了客栈门槛,她的身后,一僧一道亦先后跟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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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心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觉得头大如斗,脑袋里像撑着一只吹胀了的气球,马上就要炸开来。耳边传来几句人语,眼前模糊不清,一晃一晃的影子好像是些人影。他用了眨几次眼睛,慢慢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沈……浪?”
他一时有些摸不清状况,往边上看去,却见不止是沈浪,旁边或坐或站好几人,除了熊猫儿之外,还有几张熟面孔。方心骑思索了一会儿,方才记起这几人是华山玉女柳玉茹,天龙寺天法大师和青城玄都观的断虹子道长。
方心骑想要坐起来,沈浪按住他,微微笑着,温声劝道:“你身上还有伤,先不要乱动,听我慢慢跟你说……”
原来,柳玉茹、天法大师和断虹子三人,都与花蕊仙有着血海深仇。那日朱八在仁义庄露了一手花蕊仙的成名绝学飞龙式,虽然最后没有朱家姐弟和花蕊仙勾结的确切证据,但是三人在江湖上寻找花蕊仙的踪迹无果,最后还是决定从朱家姐弟这里着手调查线索。
可是朱家姐弟自从离开仁义庄之后便行踪飘忽,三人找不到她们的确切行踪,直到朱七七要嫁给王怜花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开,他们才急忙赶到洛阳。
王家的喜宴被方心骑搅散,三人觉得方心骑既然假冒新娘,那么真的朱七七八成在他手中。于是在沈浪仍在和王云梦纠缠不清的时候,柳玉茹三人已经追了出来。
他们一进客栈便发觉不对,大厅之中一片狼藉。一个穿着麻布衣裙,奇丑无比的女子正在试图扶起另一个打扮古怪的红衣女子。那红衣女子双目紧闭,好似正陷入昏迷之中,脸上的妆容颜色古怪,厚厚的白粉上浮着一层淡淡的青色。
旁边另有一个慈眉善目,却浑身浴血的老妇人。老妇人身后的地板上躺着一名男子,也是面色泛青,昏迷不醒。柳玉茹愣怔片刻,随即认出此人正是王家的假新娘。
她忽然听见身后天法大师舌绽春雷,喝道:“烟雨断肠丝!柳檀越当心!”
柳玉茹一惊,当即抽出宝剑,只见眼前一花,那身上带伤,看起来十分虚弱的老妇突然神色一狞,腾身跃起,虚晃一招,朝另一侧大开的窗户蹿去。
老妇跃过那丑女身边,伸手去抓她的肩膀。天法大师喝道:“这老贼婆是快活王身边的色使乔装易容的,那丑女定是被他掳来的无辜少女!”三人之中,柳玉茹身法嘴快,听得此话,剑尖斜指,人便随着剑光跃了出去。
江左司徒见势不妙,只得放弃白飞飞,往窗外逃去。柳玉茹紧追其后,天法大师和断虹子也赶紧跟了上去。二楼大夫正在给朱七七诊脉,红姬被楼下的吵杂声闹得心烦意乱,终于忍不住出门查看,望楼下一望,顿时吓了一大跳。
她赶紧下楼,扶起方心骑。白飞飞道:“好弟弟,别睡了。这烟雨断肠丝毒性虽强,却还在你家独门的天云五花绵之下。若这样就能把你毒倒,那可真丢了你们王家的脸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王怜花睁开了眼睛,挤眉弄眼的笑道:“姐姐教训的是,小弟自然不敢辱没家风的。”白飞飞却不再理会他,背过身去,向红姬询问方心骑的情况。
红姬探过方心骑的脉息,道:“中毒不深,暂时无碍。”
白飞飞笑道:“江左司徒倒也学会心慈手软了。”她回眸,伸手轻轻掠过王怜花脸颊,沾了些白粉红脂,她捻了捻指尖,叹了口气,点头笑道,“你的魅力当真不错,有人为了你,可是连命都不要呢。”
王怜花目光微闪,忽又微笑起来,道:“姐姐说笑了,不知可否放开小弟?话说回来,姐姐亦是花容月貌,被这丑陋易容遮掩,未免暴殄天物。姐姐天资聪颖,却也未必精通易容之术,不如让小弟略尽绵力。”
白飞飞眼波流转,道:“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想我解开你的穴道罢了。”她脸上虽被易容得丑陋,这春水般的眼波却是无法掩饰的。王怜花笑道:“姐姐明鉴。”
白飞飞摇摇头,道:“这可不行,你这穴道谁点的,自然是由谁来解。”说着,又向红姬道,“将幽冥转魂露给方心骑服下,我们幽灵宫虽无天云五花绵,要解烟雨断肠丝的毒性,却也不须依靠别人。”
红姬应是。王怜花听了这话,暗道一声不好。白飞飞明着是在说烟雨断肠丝,暗里却指的是他方才说的易容一事。他没料到这幽灵宫主看似柔柔弱弱,却如此心高气傲,他方才那几句话已经将人得罪了。
白飞飞看着红姬将药给方心骑灌下,侧耳听了听门外,微一点头,对红姬道:“有人来了,你见机行事。”又看一眼王怜花,对方赶忙笑道:“好姐姐,小弟保证不多嘴,您大可放心。”
“乖~”白飞飞甜甜一笑,丑陋的易容扭曲,眼神却极其甜美,说不出的怪异可怖。
她刚坐回角落,不多时,果然有几人走进客栈。天色渐渐黑了,客栈里暗下来,大约是到了掌灯时分。打头进客栈的一人,刚走进大厅便高声道:“这客栈怎么不点灯啊……”一语未完,便听王怜花苦笑了一声,道:“说话的是熊兄么?”
“王怜花?!”方才出声的大嗓门男子膀大腰圆,腰间别着个乌光油亮沉甸甸的酒葫芦,不是熊猫儿又是谁。他也听出了王怜花的声音,赶紧朝发声之处看过去,视线却直接从王怜花身上掠过,又投向了别处。
王怜花哭笑不得,只得再次出声,唤道:“熊兄……”
熊猫儿瞪圆了两眼,盯住他,惊讶的道:“你……你是王怜花?”他身后一人已经走上前去,解开了王怜花身上穴道。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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