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一骑红尘作者:袖底澜沧
第2节
以前看过的无数电视剧里,主角落入恶人之手,危在旦夕之时尚能谈笑从容的画面闪过眼前,方心骑觉得自己一定是脑抽了,才会忽然冲着王怜花淡定一笑,学着对方的口吻,甚至更加云淡风轻的道:“王子虚,或者,我该尊你一声……怜花公子?”
王怜花眼中精光一闪,他换了个坐姿,居高临下的睨着地板上的方心骑,沉声道:“看起来,你知道的不少。”
淡定模式全开,无所畏惧状态仍未消失的方心骑老神在在的两眼一闭,一副【我是你大爷】的欠揍表情,道:“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中更多。”
听见他如此回答,王怜花一瞬间忍不住变了脸色,只因他看得出来,方心骑所言非虚。
急风三十六骑若无快活王的命令,是不能擅自离开快活城的。而急风第一骑最得快活王信任,更是常常跟随快活王左右。他知道的消息,无非都是从快活王那里得来的。
方心骑究竟知道些什么,他对自己这方的势力究竟了解到什么程度?
或者说,快活王究竟已经得到了多少信息?
王怜花面上神色不动,暗自沉吟,却是越想越心惊。勾唇一笑,正待再问之时,忽然门外一阵嘈杂入耳。王怜花皱一皱眉,望向门口,只听外头一阵脚步声急匆匆的奔来,停在门口之后,来人气喘吁吁的喊了一声“公子”。
方心骑听出,这正是那店小二的声音。
王怜花瞥了方心骑一眼,冲门外扬声道:“进来。”
店小二推门而入,神色甚是慌张,匆忙行了一礼,急忙开口道:“公子,小婉死了!”
“小婉?!”
失声惊问的不是王怜花,而是躺在地上的方心骑。
他记得小婉,那是在快活王身边伺候了五年多的一个侍女。容貌并不美丽,却也不会丑的难以入眼。做事细心谨慎,寡言罕语。
不是方心骑自恋,他可以很自豪的说,他在快活城中绝对属于未嫁姑娘们眼中的金龟婿,无论走到哪里,不说附近所有的姑娘,但是十之□都会围过来想尽办法和他说上几句话。而小婉从来不在此列。
要不是方心骑曾经特意去记过每个人的脸,他真的不会记得快活城中还有这样一个姑娘。
小婉并不在快活王身边工作,她负责的是快活城的采买一类的事项。但是这个文静得近乎木讷的姑娘,在快活城中人缘却是不差,尤其是在姐妹淘中。方心骑每次见到她,都是看见她和一大群少女聚在一起。
联想起方才见过的那双黑斗篷下露出的眼睛,方心骑很快反应过来,小婉是王怜花一方安插在快活城的内奸。
不过看王怜花那无所谓的神色,只怕快活城的钉子,绝对不止小婉一颗。
惊诧过后,方心骑忽然感觉到,因为长时间被点穴而僵硬麻木的身子正在恢复知觉,他继续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不让对方察觉。
眼看着王怜花站起来朝门外走去,方心骑心里恨不得他走快一点,再快一点,最好下一秒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可谁知道王怜花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店小二拿绳子把方心骑五花大绑,塞到了甲字房衣柜后面的暗室里。
绑住他的是浸过水的牛皮绳,内力震不断,越挣扎便捆得越紧。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之中,方心骑无计可施,四周极其安静,可以清晰的听见心跳声。这次的姿势变成了俯卧,半边脸颊贴着冰凉的地面,方心骑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间,他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白衣白裙的少女将瓶中的旧花撤去,换上了刚从院中剪下来,花瓣上还带着清露的栀子。
娇嫩的栀子好似少女的脸庞,芳香阵阵袭人,已叫人分不清醉人的究竟是花香,还是花朵儿般的少女的体香。
载满了鲜花的院落很小,绕着走一圈也不过百来步,院墙是一色水磨青石配着灰色琉璃瓦,墙头上探出一截高大的古松,松枝横斜,朝院子里伸来。
午后时光慵懒闲散,宜打盹,宜打混。
屋檐底下走廊上,方心骑懒洋洋的躺在一张竹躺椅上,眯着双眼似睡非睡,曲起一臂枕在脑后,一派悠然惬意。
抱着花的白衣少女从他身边经过,一派见怪不怪的摸样,目不斜视的走了开去。
这是方心骑在小院之中度过的第十四个白天,回忆了一遍原著,方心骑可以肯定,这里就是一开始朱七七跟踪白云牧女时发现的,披着某种行业皮的王家母子的大本营。
半个月前,王怜花把他往这里一丢,之后再也没出现过。传说中美艳绝伦恍若神妃仙子的云梦仙子也从来没有出现过,每天出没于四周的,只有这些身披白衣,美得像仙子,却冷得像幽灵一样的少女。
方心骑知道有人在暗中监视着他。一天十二个时辰,无论他做什么,都能感觉到那些无处不在的视线。
吃饭睡觉甚至是洗澡出恭……方心骑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实际上已经快要疯逼了。
尝试过逃跑,下场便是被数名黑衣人围殴成重伤丢回来,屋里两名面无表情的白衣少女已经准备好了药浴,将方心骑身上的衣服胡乱扒光之后,毫不温柔的把人直接丢进浴桶,泡了一天一夜。
这已经是一周前的事了,如今方心骑似乎还能闻见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药腥味。
王怜花究竟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方心骑纠结了这么多天,想了无数个答案,却始终没有一个结论。
浑浑噩噩的混吃混合混日子,终于又过了十几天,在方心骑被这样的日子彻底搞疯之前,某一天早上,捧着新鲜栀子花走过来的白衣少女,路过方心骑身边的时候,怀中的花束偏了偏,一瓣柔软的花瓣轻轻地落在方心骑身上。
平日里对他视而不见的少女脚步一顿,往这边悄悄瞥了一眼,秀眉一簇,随即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方心骑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因为他的动作,栀子花瓣从胸前的位置跌落到大腿上,阳光照射下,洁白的花瓣上隐约可见用指甲划出的细微痕迹。
【快逃!】
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摆,栀子花瓣掉落地面,方心骑举步往屋中走去,鞋底恰好踩过花瓣,将之碾成粉碎。
作者有话要说:方小囧,再不逃就要死了==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8、一骑红尘
红日西沉,夕阳的余晖尚未敛尽,弯弯的娥眉月已经高高挂在西方的天空,淡白色的月牙四周缭绕着轻纱似的浮云,如同仙女在空中舒展广袖,翩翩起舞。
越来越昏暗的光线妨碍了阅读,方心骑掩上书卷,揉了揉眉心。
其实从两天前开始,他就已经感觉到,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他的那些视线正在慢慢减少。这应该是一种预兆,但是方心骑虽然能察觉,却无法推断出预兆背后隐藏的真相。
小院里的气氛早已悄然变化,就算没有那白衣少女今早的示警,方心骑也已经察觉到,王怜花那边的布局大概已经完成,剩下的,无非是将他这个已经没有用了的人质清理掉而已。
今晚……么……
毫无形象的软趴趴的摊在书案上,脸颊压着摊开的书页,方心骑闭上双眼假寐。
蝴蝶效应坑爹不解释,剧情才是硬道理!
如果这一次能逢凶化吉逃出生天,他在此向满天神佛起誓,绝对乖乖回到快活王身边该干嘛干嘛,绝对不再轻举妄动了!
“方公子,请用茶。”
一盏茶被轻巧的放在桌面上,瓷器与木质相击,发出叩的一声闷响。方心骑睁开眼睛,恰对上一双含情脉脉,柔如春水的美眸。他微微一愣,再仔细看去,那盈盈春水却已是冰冻三尺。
“栀子……”
方心骑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他正在口渴,这盏茶来得恰是及时,他端起茶盏,浅浅的啜了一口。
他并不知道这白衣少女的名字,只是每天见她抱着栀子花来来去去,便随口取了这个绰号。那少女听他乱叫,也不纠正,便一直这样唤了。
屋里另一名白衣少女拿着纸媒和火石点起香烛,蜜合色的烛蜡里不知参了什么香料,烛光一亮,火焰上腾起一缕细细的灰烟,与栀子花靡熟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熏得满室旖旎。
那点灯的少女方心骑也曾见过,因她鬓边总是簪着一簇含笑花,便又以花代名,唤她含笑。
香烟袅袅,方心骑吸了一口气,笑赞道:“好香啊,不知道这是什么香料?”
伺候的白衣少女们大约是接到过命令,如非必要,很少跟他说话。方心骑早已习惯,本是随口一问,岂料含笑回过头来,甜甜一笑,脆声答道:“这个嘛,是我们家公子亲手调制,叫做‘勾魂香’。”
摇曳的烛火在少女的脸庞上投下晃动的阴影,那笑容显得说不出的诡异。方心骑心里一突,皱了皱眉,忽然浑身一软,竟是连坐也坐不住,身子往前一扑,倒在书案上。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他的意识却仍清明,方心骑这回明白过来,不由露出苦笑。
勾魂香、勾魂香,端的好名字,可不就是勾他的魂来了。
含笑走近前来,见他脸上神色,伸出右手食指往脸上刮了刮,笑着羞他,道:“还以为你是什么英雄好汉,原来不过是个脓包,知道自己要死了,吓得快哭出来了吧。”
方心骑啧了啧嘴,苦笑着道:“人生自古谁无死……不过,我倒是真的还不想死。”
“哎呀,可惜,这可由不得你了。”含笑笑意盈盈,又往前走了几步,柔软的手指抚上了方心骑的脸,有些遗憾的道,“说实话,你就这样死了,我也有几分伤心呢。可是谁让你偏偏要和我们家公子做对,不如这样,你死了以后,我向公子讨个情分,把你的头留下来,放在我屋里,你说可好?”
=口=!
变变变变态!江左司徒,老纸终于遇见跟你一国……不,比你更那啥的死变态了!
望着眼前少女甜美娇俏的笑颜,脑补自己死后身首分离,脑袋被这个变态女带回去做些【哔——】或者【哔——】或者【哔——】的事情,方心骑的脸忍不住白了。
他的反应取悦了含笑,少女那用凤仙花汁染得通红的指甲轻轻搔刮着他的轮廓,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忽然脸色一变。
她的身形猛然晃了两晃,呯的一声撞上书案,险些将上面的茶盏碰翻。
含笑面容铁青,失声惊叫道:“不——怎么会……”
一语未完,她浑身颤抖着,一手撑着桌子,费力的想转过身去。一只苍白的手从她背后伸出,用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含笑瞪大了眼睛,肩膀颤了颤,随即悄无声息的软倒在地面上。
她的身后,栀子半垂眼睑,神情空洞的将手帕塞回袖中,越过倒地昏迷的含笑,走到书案旁,端起茶盏送到方心骑口边,将里面剩的大半盏凉茶一滴不剩的灌进了他口中。
灌得有些急,方心骑被呛了两口才咽下去,冰凉的茶水化成一线,从喉咙一直滑进胃里。没过多久,方心骑只觉得浑身一轻,他尝试着动了动手臂,慢慢的重新坐直了身子。
四周监视的视线不知在何时已经消失不见,栀子弯下腰去,将含笑打横抱起,往床榻上搬去,同时头也不回的对方心骑道:“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便会有人来,方公子,你可信得过我?”
最后一句问话,栀子已将含笑平放在床上,她转过身来,却不敢直视方心骑的眼睛,低着头,双手不安的拧动衣角。
信不信不都这样了么,难道如今他还有第二条路可以选不成?
“啊……”方心骑模棱两可的应了一声,顿了顿,补充道,“多谢姑娘好意。”
栀子抬起头来,望着他微微一笑,烛光之下,少女清秀的脸庞上神情说不出的缱绻温柔。方心骑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去,干咳了一声。
栀子道:“时间不多了,方公子,请你先将身上的衣服脱了。”
“啊?”
方心骑呆了呆,却看见栀子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双手飞快的解下含笑的腰带,一件一件剥下了昏迷少女的外袍、中衣、罗裙……
方心骑脸上一红,赶忙背过身去,非礼勿视啊非礼勿视。
她偶一回头,看见方心骑还愣在那里,急得跺一跺脚,道:“方公子,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衣服脱了啊。”
说着,竟主动凑上前来,伸手扯住了方心骑的腰带。
“我我我我自己来就好……姑娘你……麻烦你转过身去……”
方心骑捂着腰带往后一蹿,栀子反应不及,愣怔片刻,抬眼瞥见方心骑通红的耳尖,以十分惊讶的语气轻声道:“方公子你……莫非……未曾与女子亲近过?”
……真相帝什么的,最讨厌了!
恰如栀子所言,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门外响起了沉重的敲门声。
栀子出去应门,房门打开之后,四名身穿白衣,人高马大的中年汉子两前两后,抬着一口沉重的红木大箱子走了进来。栀子向他们点一点头,那四名大汉走进里屋,另一名白衣少女站在床边。屋里的烛火已经熄了,四面的窗户大开着,嗖嗖灌进来的冷风吹散了原本环绕四周的香气。
床边架子上的栀子花已经变成了黄黑色,花朵枯萎,皱巴巴的花瓣落了一地,一踩便碎,发出沙沙的声响。
栀子跟了进来,道:“那人就在床上,你们速速收拾妥当,回去复命吧。”
那四名大汉其中一人嘿嘿一笑,道:“有劳两位姑娘了,不过这里黑灯瞎火的,不知两位姑娘可否帮忙点盏灯来,也好让我们兄弟几个认认尸首,也好对上头有个交代。”
此人声音粗哑,说话之时犹如钢刀刮着铁锈,刺耳难听。他刚说完,便听栀子厉声呵斥道:“听你的意思,难道是怀疑我们姐妹办事不利不成?!”
那人笑道:“岂敢,只不过上头吩咐下来的事,我们兄弟几个岂敢怠慢。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别说咱们兄弟几个,就是两位姑娘只怕也担待不起。”
黑暗之中,只听见栀子的呼吸一乱,不知是气是慌。那人不待栀子回话,便接着催促道:“姑娘,掌灯吧。尽快认了尸,完了此事,咱兄弟几个也好领赏去,两位姑娘娇滴滴的,也不想这大晚上的总对着一具尸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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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骑红尘
落在地上的干枯花瓣在风中转了几转,擦着栀子的鞋边飞过,她冷哼一声,长袖一甩,不耐烦的道:“罢了,都是为公子办事,我也不好为难你们。既然几位大哥坚持要认尸,就让几位看个够吧!——妹妹,掌灯。”
床边的白衣少女闻言,从袖中取出纸媒火石,拿来烛台,又换上一支新蜡,方才小心翼翼的点亮。
“哟喝,多谢姑娘了。”
那声音嘶哑难听的汉子从掌灯少女手中接过烛台,早有人伸手扳过床上尸首的脸。这汉子举灯往那人脸上照了一照,只见那张脸颜色青灰,毫无生气,正是方心骑的容貌。这四名汉子都是这一个多月来监视小院的几双眼睛之一,辨认过一回,相互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
掌灯汉子将烛台还给少女,笑道:“果然不错,两位姑娘不愧是公子看重的人,办事果然干净利落,剩下的就交给我们这些大老粗吧。来,兄弟们,搭把手。”
栀子毫不领情的冷哼一声,掌灯少女吹熄烛火,屋中复又是一片黑暗。四个大汉将尸首从床上挪至箱中,盖上盖子落了锁。
拍了拍木箱盖子,那汉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床边的白衣少女,嘿嘿笑道:“这位姑娘可是吓着了,怎么一直不说话?”
“你有完没完,可别耽误了正事!”
少女发怒之时,冷冰冰的语调宛若霜雪。那汉子的同伴亦道:“好了,少说两句,咱们快些走吧。”
四名大汉终于走出了房间,那搬运木箱的吱呀吱呀声渐渐远去,直到小院再度恢复沉寂。屋里的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栀子这才发现她身上的冷汗早已湿透了罗衫,背上的衣料紧贴着肌肤,黏糊糊的好不难受。
方心骑的情况也未曾比她好多少,尤其是方才那汉子向他问话时,他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这一关暂且算是过了,栀子轻声笑骂道:“那个老张,精得跟鬼一样,好险瞒了过去,要是被他发现蛛丝马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不过……”栀子话锋一转,正色望向方心骑,道,“接下来才真正凶险呢,一会儿出了屋子,公子可千万跟紧我,看我的眼色行事。”
方心骑见她说得郑重,亦认真点头应下。栀子叹了口气,拢了拢发髻,道:“走吧。”
两人走出小院,步上一条千步回廊。廊檐下每隔五六步远,便挂着一盏流光溢彩的五色宫制琉璃灯,照得四下一片通明,反而不易隐藏行迹。
栀子走在前面,方心骑按照她的指点,半低着头,将经过栀子妙手易容的脸庞藏在梳得蓬蓬的刘海下。走动时稍稍屈膝,这样虽然有些辛苦,却能大致掩饰他比女子显眼的身高。
迎面三五成群的白衣少女提着精巧的水晶灯笼嬉笑着走来,显然这里的女孩子们都是相熟的,看见栀子和方心骑,加快脚步迎了上来。
两人脚步略缓,栀子挪了几步,将方心骑遮在身后,率先向姐妹们笑着打招呼。
好在那几个少女都有事在身,怕耽误差事,说笑了几句也就散了。栀子的手掌在袖中蜷了蜷,回头却是冲方心骑柔柔一笑,用只有两人听得清的语调悄声道:“没事的,方公子且放心。”
方心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回以一笑。栀子却已经转回了身,继续朝前走去。
七拐八拐,一路上回答了无数口令暗号,来到一处寂静无人的穿堂,西面的门已经上了锁,栀子回身将他们进来的那扇门反锁了,随即从腰间摸出钥匙,打开了穿堂边唯一一间房屋的大门。
大门一开,扑鼻便是一阵呛人的灰尘霉味。栀子挥袖荡去飞尘,向方心骑问道:“方公子,你轻功如何?”
方心骑想了想,实话实说道:“不差。”
栀子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大门已开,她伫立在门口,却不往里走。方心骑顺着她的视线向房间里望去,却发现这间屋子原来是一间宽敞的佛堂。
一尊金身大佛立在堂中,佛身金塑前放着佛案,按下列着三张蒲团,但是那案上贡品已经腐败,蒲团和地板上都落着一层厚厚的黑灰,看起来已是许久无人来过。
栀子道:“方公子,你看清我的落脚之处,千万别踩错了。”
说着,她身形一展,踏上门槛,借力一蹬,宛如翩翩欲飞的蝴蝶般腾空而起,足不沾地的直接从门口跃上了佛案。
那佛案离门口足有五六丈远,她这一掠却是毫不费力,单就这手轻功,已足以傲视江湖上大多数高手。
单单一个侍女便有如此功力,王怜花果然不容小觑。
方心骑学着她的样子,借着一蹬之力亦跃上佛案,只见栀子双掌在佛像肩部背部几处拍打了一阵,墙壁内一阵机关响动,佛像后与墙壁间的间隔处,地板上一块铺地的青石砖发出隆隆的声响滑向一旁,露出一条可容一人进出的狭窄地道。
栀子道:“这条通道可以直接通到城外山间一座破庙里,到了那里你就安全了。”
方心骑听她言下之意,似乎并不打算同他一道离开。他不觉有些诧异,问道:“姑娘,你打算留下?”
栀子点了点头,忽而冷笑一声,道:“我是公子的婢女,自幼公子便待我不薄,我如今不光背叛公子,且残害同门,已是罪无可恕,自当留下听凭公子发落。”
“你……”夜晚的昏昧光线里,依稀可见少女脸上的线条坚如磐石,方心骑顿时语塞,默然片刻,道,“能活下去,总是好的,你若是担心此后无处可去,我可以……”
一语未完,忽然穿堂之外响起几个女子口音,皆是扯着嗓子,唤着一个方心骑没听过的名字,似乎是在找人。
栀子目中闪过惊慌之色,道:“糟了,是来找我的,方公子你快走!”
方心骑尚有些犹豫,栀子气急败坏的道:“方公子盛情,我铭记于心。只是我心意已决,方公子不必多言,若是在此处功亏一篑,先前的一番心血岂不白费!你我生不能同衾,莫非方公子想要死后同穴?”
“……如此,多谢了。”
这是方心骑第二次向栀子道谢,其中的分量却不可同日而语。
栀子展颜一笑,目中却闪动着凄凉的光芒。她忽然伸手勾住了方心骑肩上一缕长发,垂首柔声道:“方公子若要谢我,便将此物赠与小女子吧。”
穿堂外的声响越来越近,栀子目中寒光一凛,手腕一抖,指扣袖中滑出的飞镖,在方心骑诧异的目光中削下他肩上一缕青丝,最后将人一推,送进了地道之中。
栀子再一次扳动机关,地道合上,再看不出启动过的痕迹。她望着指间缠绕的乌发笑了笑,抬手将之盘入自己的发髻之中,从佛像背后走出,足尖一点跃出门外,回身锁上了佛堂大门。
地道的尽头果然如同栀子所说,出口乃是郊野山道旁的一座破庙中。
破庙外塌了一半的青石墙,墙根下散落堆积的石块和杂草恰到好处的将出口掩藏起来,方心骑从地道中脱身,抬头便见满天星子,顿时觉得天高地广,世界之大,耳目一新,心情就和刚刚被人从井里捞出来的青蛙差不多。
不过终于逃出生天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太久,摸了摸肩上因为被削去一截,而显得有些怪异的垂发,想起凶多吉少的栀子,方心骑只觉得一口闷气堵在胸口,不知该如何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