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殷先生声音哑哑,似砂纸磨石,似杜鹃啼血。
他好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殷先生眉目素来锋利,眼角冷峻,此刻却因病而染红,氤氲出一股极为脆弱的病气。
辛桃馥心下一跳,又仿佛时光回溯。
好像殷先生也不是殷先生了,是辛桃馥本人在往一面水镜里看,看到的模糊的幻影。
时光是遥远的虚幻的,但感受却永远真实,刻骨。
他被母亲抛弃的那一天他仿佛也这样抓着某个大人的手臂,痛苦而又隐忍地问妈妈,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第35章医学奇迹
辛桃馥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先生,对他,辛桃馥真正生出了无限的耐心和关怀。
他原想着要扮演一个真心关心先生的陪护,可现在他已经忘了自己要扮演角色这件事了或许这样的效果还更好,只是昏昏沉沉的先生是不能欣赏这种演出了。
辛桃馥从屋子里常备的药箱里取退烧药给先生服下。
先生的病情似乎没有辛桃馥想的那么严重可能因为先生平日总是那样的无坚不摧,这铜墙铁壁蓦地出了裂痕,叫辛桃馥乱了方寸,只当成一件大事,慌慌张张的去报告班子书。
而事实上,这只是极为寻常的发热,先生的身体也好,吃了药很快就清醒过来了。
昏沉的时候,殷先生或是沉默,或是呓语,沙哑的声音充满颗粒感,犹如细小的沙砾在唇间滚动。
清醒的时候,殷先生的笑容便回到脸上,虽然虚弱,却仍能辨认出辛桃馥的轮廓,轻语道:你也别忙了,先歇着
辛桃馥正想说点儿什么,电话倒响起来了。辛桃馥拿起手机一看,上面赫然写着班子书来电。他想起殷先生现在不喜自己与班子书单独联系,便笑了笑,解释道:我看先生病了,一时没了主意,给子书哥打电话求救呢,他现在给我回电了。
殷先生眉眼微沉,似乎为此不快。
辛桃馥立即撒娇卖痴:先生那个时候可没把我吓坏了!我真的担心得要死!
殷先生即时笑了:这有什么
说着,殷先生伸出手指,替辛桃馥把电话接通,并动作流畅地摁下了免提。
班子书的声音从扬声器里发出:辛少爷,我和医生准备好要过来了,只是山路不好走
辛桃馥便想:对啊,这大黑天的,山路确实不好走呢
这辛桃馥正想问那是要来迟吗,却又听见班子书说:所以打算开直升机来。
辛桃馥:哦,该死的有钱人。
殷先生却开口了:何必费这个劲儿,你们明早再来吧。
班子书听到殷先生的声音,便顿了顿,才说:先生一切还好吗?
殷先生答:我没什么大事,都是小桃爱操心罢了。他明明仍虚弱得发昏,但声调却稳如磐石,流露出一种可靠乃至可怕的镇定感。
如果不是看着殷先生的脸色,光听声音,任何人都不会认为殷先生在生病。
辛桃馥扫过殷先生的脸,心下也是一阵诧异,没想到先生比想象中更能装。
班子书似乎也没怀疑,便说了声好,只道明天再带医生过来。
辛桃馥挂了电话,扶着殷先生躺下,道:好呀,不叫医生护士来,就叫我一个人白伺候你一晚上呗。
殷先生笑了笑,他的笑声与往常不同,带着几分嘶哑,声音也是:你也先去歇着。
和刚刚与班子书的对话不一样,刚才跟班子书说话的时候,殷先生的声音还是和平常一样的,可是当现在只有他和辛桃馥独处的时候,他又变得柔弱(看起来)。
辛桃馥实在放心不下,笑道:我也被折腾得睡不着了,横竖也没事干,先把先生哄睡了,我再歇着吧。
说完,辛桃馥便拿起放在床脚的那根雨棍。
殷先生的目光落在雨棍上:我总觉得睡梦里也听见雨声了,是你一直在摇着吗?
辛桃馥倒没有一直摇,但他只是闲着,坐在床边也无事做,便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摇,而且,他确实发现有雨声的时候殷先生会安稳一些,他便停一下、歇一下地摇雨棍。
辛桃馥笑笑,说:我哪儿有这功夫一直摇?就是有功夫,也没这个力气。
说着,辛桃馥将雨棍轻轻挥动,任流水似的沙沙声淌满一屋。
殷先生默默地凝视着辛桃馥,随后又缓缓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
辛桃馥怕殷先生还醒着,并没有立即放下雨棍,只是继续摇动,直到他手臂发酸,不能继续了,才将雨棍轻手轻脚的放下,替殷先生掖了掖被角。
辛桃馥仿佛看到殷先生的睫毛微微动了动,但又不太真切。
辛桃馥想:先生还没睡着吗?
那我是不是还要演一演?
这么想着,辛桃馥便在殷先生的额角轻轻吻了吻。
尽管不确定先生是否真的睡了,但辛桃馥觉得这么做也没有任何坏处。
如果先生醒着,自然会觉得辛桃馥对自己很有情意。
如果先生睡着,那辛桃馥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辛桃馥站起身,拿着铺盖睡到了房间的沙发上。
折腾了一天,辛桃馥也挺累的,把自己摊在并不十分舒适的沙发上,盖着毯子合眼。
过了好一阵子,他又听到先生的声音响起:你怎么不回去睡?
辛桃馥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只笑道:我怕先生半夜醒来没人。
殷先生只说:我又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不用这样小心伺候。
辛桃馥却道:当然不是绝症,只是先生现在腿上不方便,怕您摔着碰着了。
殷先生沉默了一会儿,朝他招招手:那你来,我们一起睡吧。
辛桃馥也不推辞,毕竟沙发也确实不好睡。
他便钻进殷先生的被窝,只感到被窝里暖烘烘的。辛桃馥把手搭在先生肩上,说:我身体冷么,没冰着先生吧?
殷先生伸出手,握住辛桃馥的手掌。
辛桃馥感到殷先生的掌心极为火烫,可能是发烧的缘故吧?
相对的,殷先生也会觉得辛桃馥的手极为冰冷。
他揉了揉辛桃馥的手掌,试图将自己的温热传递。
二人在被窝里卷成一团,温度也渐渐彼此趋近。
先生的身体覆在他的身上,犹如多盖了一层极厚重的、温热的被铺。
先生的身体好热
你也好热。殷先生的唇贴在辛桃馥发红的耳尖。
辛桃馥的手下意识地搭在殷先生的肩上,看着既像是拒绝又像是迎合:先生的腿
不妨事。
不妨事。
确实不妨事。
树挪死,人挪活,办法总比困难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