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之后的屠十魅，病愈得倒是挺快，一个月后，她便能重新上朝了，一个月未早朝的大臣重新见到安然无恙的屠十魅，有的欣喜，有的失落，有的庆幸，但是无一例外都战战兢兢的站在朝堂之上。消息灵通的大臣对这个月宫里发生的事情知道了大概，他们在猜测，太后会怎么处置皇上和三公主。以太后的现在的权势，就是废子立孙，都没人敢吭声，其实立谁也都没差，毕竟都是太后摄政。只不过太后在朝堂之上避重就轻，对外宣称病了一个多月，只字未提遇刺的事情，大家便猜到了大概，看来太后并不打算罪责皇上和三公主了，至少不会在明面上处置，暗地里怎么处理，他们是管不上了。
李凌月倒是没想到屠十魅会把自己关在冷宫之内，这大概是作为嫡公主想都没想过的事情。冷宫荒草凄凄，夜里便会传来疯婆子凄惨的哭喊声，据说是疯了多年的冷宫弃妃，李凌月倒是想起，这是父皇的妃子，当年和水月岚争宠未遂，下毒毒害水月岚被人举报，被打入冷宫的，都几十年了。
李凌月倒不怕屠十魅对李景泰做什么，屠十魅既然肯放弃追究自己刺杀之罪，对李景泰大概也会饶恕，当然一番警告是不可避免的。她如此笃定屠十魅不会伤害李景泰，多多少少也有些占着屠十魅对自己情分，这样想来，李凌月不禁觉得自己卑劣。她说过自己不会再再为难屠十魅，她便不会再想着让屠十魅还权，但是让她和留在宫里和屠十魅双宿双栖，她也万万做不到。李凌月在醒来那一刻，心里便有了决定了，她势必要负屠十魅的情。
“娘娘，三公主求见。”郑礼进来禀报。
屠十魅停下手中正在批着奏折，李凌月来是为了什么，为李景泰求情，不对，要求情早就求了，她料定自己不会对李景泰痛下杀手，那是为示软，示软又不是李凌月的性子，那她来见自己是为了什么？
第240章
“没看到本宫在忙么？”屠十魅心里虽然有疑问也想马上解答，更想去见那近一个多月未见的女人，但是一想起前些时日李凌月那撇清关系的话，硬生生的忍住了，她才不是李凌月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老奴这就出去回话。”郑礼自然知道她家娘娘这是傲娇了，他家娘娘心里想见得很，不然不会几天就把冷宫当差的人传来问话，只是放不下脸。
“三公主殿下，娘娘正在批奏折，现在没空见你，你在这稍等片刻吧。”郑礼倒没有直接让李凌月回去，谁知道娘娘会不会改变主意。
“本宫在这里等她吧。”李凌月清楚屠十魅那骄傲的性子，碰壁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等到她想见的时候吧。
李凌月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那一抹的身影直立在宫门之外，白衫素衣，纤细挺拔，幽姿静雅，不被皇宫的浮华所渲染，竟有种遗世独立之感。郑礼看着那高贵的李凌月，明明身在皇宫，长在皇宫，这一刻竟有些格格不入。
虽然不见李凌月，可是屠十魅的心一直沉不下来，整整两个时辰，也只批了不到五本的奏折，平时的效率的十分之一不到，终于屠十魅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奏折，她知自己喧嚣的心今日是静不下来了。
“她还在外面等么？”屠十魅面无表情的问道。
“是的，三公主在外等了两个时辰了。”郑礼如实回答。
原来两个时辰了，难怪她觉得如果的如此漫长，李凌月等这么久，到底是有何求呢？屠十魅心里想不出所以然。
“让她进来吧。”屠十魅终于松口了，不见李凌月，她心里也是忍得几分辛苦。
“诺。”郑礼马上退了下去，他就知道太后会耐不住想见的。
“三公主，太后宣你进去。”郑礼走到李凌月跟前，恭敬的说道，他觉得三公主只要示软，娘娘便会对她所作所为既往不咎。
李凌月心里微微一愣，她以为屠十魅还要让她等很久，显然屠十魅对自己确实是心软的，这样想来，李凌月竟不知自己心中是喜是悲。
屠十魅的宫殿，李凌月半点都不陌生，她曾经也在这里住了十多年，离开也不过一个多月，可是此刻李凌月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李凌月一进寝宫，屠十魅就感觉到了，她在低头随意翻着书册，让自己看起来漫不经心一样，似乎并不是在特意等待她进来，只是眼角的余光还是克制不住的飘向李凌月。李凌月并不比一个月多月前好上多好，还是看起来十分纤瘦，即便没有着华贵的宫袍，一身白衫素衣，依旧透着一股和世人格格不入的高贵之感，曾经屠十魅以为自己已经折下了这一朵的高岭之花，如今看来不过是自己自以为是，李凌月骨子里的坚持从未松动过，这份坚持，从开始的欣赏，却成为如今碾痛自己的存在。
李凌月亦也在看着屠十魅，她的气色看起来已经很好了，看来伤已经好了，十多年的呼风唤雨，已经让屠十魅看起来具备了不怒自威的气势，那容貌比起当年更胜一筹，只是已经没有多少人再敢直视这样惊艳的容貌，那眼里的咄咄逼人，似乎从来没有减过一分，屠十魅也一直都没有变过。看着屠十魅从入宫，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李凌月有种昨日如梦一般，如果自己不是李氏的公主，如果她可以像李明月那般，那么，她一定会为这样的女人感到骄傲，可是没有如果，注定了她们从一开始就是敌对的关系。李凌月看着屠十魅，她知道自己舍不得眼前的女子，但是人生本就是会有无数的遗憾，屠十魅大概会成为她人生中最大的遗憾。
李凌月看了自己许久，却一直没有说话，就像当日那般，一直看着自己许久，明明可以看到里面慢慢的情感，但是说出来的话就像射出来的冷箭一般，刺得人生疼。
“你找我就是为了看着我发呆么，你到底来这里作何？”屠十魅冷着语气问道。
“李凌月来此，只为求去。”李凌月说明来意。
“去哪？”屠十魅眯眼问道，她手中的书册都已经被她绞折。
“去相国寺落发。”李凌月语气毫无波澜的说到，只是藏在衣袍之下的手微微颤抖，她知道事已至此，便是向屠十魅断情。
“什么？”屠十魅不可置信的反问道。
“求太后成全。”李凌月跪在了地上，语气坚决的说道。
李凌月从未跪过自己，即便当年自己逼迫侮辱她之时，她都未跪过，她高贵的血统里，觉不允许向一个篡夺她李家皇权的人下跪，如今竟然跪了下来，她终于承认自己掌权的合法性，更是表明了决绝的去意。屠十魅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凌月，感觉自己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刺了一刀，这一刀深入见骨，屠十魅从未感觉到如此之痛过。
“李凌月，你看着我再说一便！”屠十魅语气强硬的对李凌月命令的说道。
埋首在地上的李凌月犹豫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屠十魅。
“我愿求去相国寺落发为尼。”李凌月吐字清晰的说道，偌大的宫殿，在李凌月吐完这句话后，变得安静极了，这种氛围静谧得可怕。
屠十魅从李凌月坚定的眼神和语气中找不到半点对自己的留恋。
“你宁愿去当尼姑，也不愿留下陪我？”屠十魅的语气轻得不能再轻了，她觉得自己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快没了力气，她想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示软了。
“是。”李凌月再次低下了头，不敢看屠十魅的表情，她怕自己的心软，也怕自己的真实情绪被屠十魅看去，无妨让自己彻底无情。没有自己，屠十魅大概会难过，但是坚强的她，并不会沉溺其中太久，或许对屠十魅对自己，都是最好的。
“你退下吧。”屠十魅语气冷淡至极的说道，她的自尊不允许自己的情绪在这一刻崩溃。
“谢太后成全。”李凌月跪着磕了三个头，这份过分的恭敬再次刺痛了屠十魅，她眼睁睁的看着李凌月消失在宫殿之后，她狠狠的把拳头打在书案上，巨大的撞击声在偌大的宫殿回响着。她并不甘心就这样了，她从来不轻易认输，可是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她输了。对着李凌月，她感到了无能为力，做再多都是枉然的挫败感笼罩着屠十魅。
退出宫殿之外的李凌月，闭上了眼睛，眼泪无声的滑落了下来，她知道自此一别，大概不会再相见了。
第241章
李凌月去了永寿宫，向永阳和李雪染辞别。
这些时日，永阳觉得有些奇怪，见不到母后也见不到姑母，这一见，姑母便是向自己辞别。
前些时日李雪染总觉得不大对劲，她经过几番打探，也知道事情的大概，整天怕自己小命不保，如今见姑母安好，心才微微放下来，但是听姑母说要离开，觉得自己又要提心吊胆。
“姑母这是去哪？什么时候回来？”永阳问道。
“姑母要去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李凌月摸了一下永阳的头说道，永阳越大，就越像屠十魅，李凌月看着永阳形似屠十魅的容颜，有一瞬间的晃神。
“姑母不要走可好，这天下，待雪染好的亲人就只有姑母和永阳了。”李雪染自是想抱着李凌月的大腿不放，她恋恋不舍的抓着李凌月的衣袖恳求的说道。
“就算我走了，太后也不会为难你的。”李凌月伸手也摸了一下李雪染的脸颊，微笑的说道。对不能看着这两个美丽的侄女出嫁，李凌月心中不无遗憾，屠十魅疼爱永阳自会帮她找到最好的，至于雪染，大概也不会亏待，这点李凌月还是十分信任屠十魅的。
李雪染看着李凌月笑颜，就像冬日里的太阳，看起来灿烂，却没什么温度，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看来去意已决。李雪染心里微微感叹，儿时刚入宫那下，以为呆在皇宫便是最好的，有吃不完的好东西，有雄伟壮丽的宫殿，有华丽的衣袍，饿不着，冷不到，可是长大之后，才发现这就像一个偌大的鸟笼，这鸟笼里有着无数的金丝雀，当然这里的金丝雀不包括屠十魅。有人过得开心，可是大部分人是不开心的，自己属于不算开心，也不算不开心那一个，而姑母却属于不开心里面的一个，看起来总是心事重重，总是带着一些的忧愁。跟着姑母学习琴棋书画多年，对姑母的心思也能猜到一二，一方面对屠十魅情不自禁的喜欢，另一方面对屠十魅把持朝政的忧虑。如今打算离开，便是要挣脱这牢笼吧，放下所谓的责任，这对姑母倒是好的。虽然很是不舍，李雪染倒也为姑母开心。只不过屠十魅会让姑母离开么，那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大概就是绑着，拴着，也要留在身边吧。
李凌月和两个侄女说了很久的话，才离开永寿宫，她本也想去看望一下李景泰，只是重兵把守，太后严令任何人去看皇上，就是皇后想见皇帝也要太后手谕。而显然，对于厌恶自己的夫君，屠维之自然乐得不用见，更不会主动去看望皇帝。
李凌月愧见李景泰，即便见了李景泰，也无济于事，更不能给再给他希望，李凌月知道希望破灭比没有希望更加难受，便断了想见心思，只是在太极宫外，微微叹息。
“娘娘，三公主她……”郑礼战战兢兢的问道，昨日三公主离开大殿之后，娘娘发了脾气之后，低气压一直维持到现在。都怪那三公主不好，惹太后伤心难过了，如今更要在伤口上撒一把盐。
“她怎么呢？”屠十魅语气微冷的问道，她昨天一整夜都辗转难眠，无能为力，求而不得，舍而不能的感觉折磨着她，她不甘心，很不甘心，她的人生里从来没有放弃这两个字，李凌月想撇下自己，想都别想。
“三公主她要出宫。”郑礼说完便低头，他想太后不会想让别人知道她的情绪，至少不是现在的情绪。
“让她离开，总有一天，我会让她自己回来。”屠十魅语气出奇平静而又异常坚定的说道。
郑礼抬头看向他的主子，果然是娘娘，如果说昨天屠十魅就像一只没刺伤的猛兽，除了咆哮之外，毫无办法，那么此刻，屠十魅俨然又是一个胸有成竹的王，已经锁定猎物，就等待伺机一扑。
其实郑礼觉得要留住三公主再简单不过，只要拿皇上的命要挟便好，不过看太后的意思并不打算这么做，那怎么让三公主重新回到太后身边，这让郑礼怎么都想不明白。
“奴才这就让传令下去，让侍卫们放行。”郑礼准备退出去办事。
“派个机灵的人跟去，她现在什么样，回来的时候什么样。”屠十魅微微眯眼说道。
“奴才这就去安排。”郑礼头皮发麻，太后的意思是三公主的一根汗毛都不能少，看来排一个人是不够的，明着派一个，暗地里再多加派几个人。
李凌月准备孑然一身去相国寺，只不过一出宫门便被拦下来了，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侍卫才恭敬的让她离开，只不过身边多了一个侍女。
“公主殿下，太后不放心您一个人在外，特命奴婢贴身伺候。”这侍女长的清纯甜美的，而且眉眼弯弯，看起来是个很爱的姑娘，一看便知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长相十分讨喜。
“谢太后好意，凌月并不再需要有人伺候。”李凌月自然拒绝。
“太后最后一番心意，殿下何必再负呢，而且您不接受奴婢的话，太后怕不会让您离开皇宫的。”侍女微笑的说道。
李凌月想到屠十魅，心中微微一紧，屠十魅还是放不下着自己，或许时间久了，她也能慢慢放下。
“奴婢小名映然，随时听候公主殿下吩咐。”映然在李凌月默许之后赶紧说出自己的名字。
李凌月微微颔首，便不再做搭理，在侍卫让路之后，径直离开。
终于离开了皇宫，李凌月回头往回看，巍峨的宫墙高高耸立，自己和里面的那个人从此两隔，李凌月心中涌出了许多不舍，往事若烟一幕幕浮现，李凌月知自己不能再想了，于是调回了头，不再回看。
屠十魅矗立在高墙之上，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知道看着那个人一步一步的远去直至消失，然后心中就好像空了一大片一般，却也无可奈何。
“娘娘，楼上风大，我们回去吧。”郑礼劝谏道，此刻虽未入冬，却也入秋，风刮在脸上，也让人有些生疼，太后凤体娇贵，不能再继续吹风。
“你说，我能让她回来吗？”屠十魅面无表情的问道，或许她问的不是郑礼，而是自己。
“太后无所不能，肯定会让公主殿下求着回到太后身边。”郑礼赶紧回答道。
屠十魅笑了，李凌月没有下一次了。
屠十魅在李凌月相反的方向，毅然转身回到属于她的地方回。
第242章
相国寺
“宫里又来贵人了。”小沙尼们窃窃私语的说道。
“谁呢？”有人问道，达官贵人们的女眷都喜欢时不时的往庙里小住一阵。
“当今皇上的亲姑母，永和公主。”刚从前院回来的小沙尼回答。
“公主打算住多久？”贵人们一般都不常住，只有少数常住的，比如宫里的另个贵人。
“公主要落发，不过没人敢给她落发。”前院还在僵持，三公主执意要落发，但是那跟在三公主身边的婢女传太后旨意，不准三公主少一根汗毛，于是没人敢给她落发，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了。
李凌月见无人敢替她落发，再看众人为难的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便不再为难众人，她摆脱自己皇族的身份，显然是不可能的。
“师太便把我看作一般的弟子便可，切勿因为我的身份而特殊对待。”李凌月亲和的说道。
“既然公主诚心修佛，自是一般对待。”老尼有过安置宫里另个贵人的经验，见这三公主身上气息平和干净，便心安了，上次来的公主，也就是声名狼藉的五公主，想起来，老尼回想起来，头就隐隐法疼，好在庙里的另个贵人对那五公主下了禁令，不准她再来庙里，不然这佛门清净之地就不再清净了。
“那便好。”李凌月见师太对态度自己虽然恭敬，却不含任何阿谀奉承，确实佛门修行之人，便放下心。
“慧悟，先带公主去厢房休息，公主一路行来，必定是累了。”老尼有意把李凌月安顿在另个贵人那个院落里，那里的厢房条件是庙里最好的，环境最清净，最不会被人打扰。
入了偏院的时候，李凌月便和那宫里另个贵人，也就是五公主的母妃水月岚碰了个照面，水月岚正在院子散步。
李凌月这才想起来水月岚也是常年呆着相国寺内，没想到那师太竟然把自己和水月岚安置在同一个院落里，她本想让师太换个院落，但是刚对师太说了不要特殊对待，如此这般不是便有出尔反尔之嫌，既来之，则安之。
显然水月岚看到李凌月的时候，有些诧异，竟然在这里看到李凌月，当然她也没忘记抓捕李凌月那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都多少年了，这丫头对自己的恨意竟然半分不减，真是会钻牛角尖的姑娘，她母后的性子可要比她柔和许多。水月岚不知道为何自己，自己年纪越大，想起她的次数就越发多了，就像此刻，看到她的女儿，竟比看到自己的女儿还觉得亲近，就跟魔怔了一般。
水月岚在打量李凌月的时候，李凌月自然也在打量水月岚，不愧是父皇最宠爱的女人，明明近六十的岁数了，看起来就像李明月的姐姐，竟半点找不到老态，举手投足之间皆能看到当年风情万种的模样，和这佛门清静之地竟有些格格不入，简直就跟成精了一般。这一瞬间，李凌月想，或许男人真的更喜欢这样的女人，很美，这样的美李凌月无从否认，但是无论如何，李凌月都喜欢不来。其实李凌月虽想落发，但是她的六根未断，说是皈依，不过是逃避罢了。
水月岚不经常留在宫中，但是因为李明月，她对屠十魅和李凌月之间的纠缠，并不陌生，甚至李凌月为何出现在这里，也猜出了一二。果然是她教出的女儿，心中装着太多放不下的东西。
李凌月只是冷淡的朝水月岚微微颔首，便和水月岚擦身而过。
水月岚回以微微一笑，在清净之地呆久了，难免有些寂寞，来个小辈，也热闹一些了。当然她绝不敢再让自己的女儿来这佛门清净之地，那厮什么德行，水月岚心里最清楚不过。虽然水月岚自己也看不上女儿那放浪形骸的行径，但是比起李凌月，水月岚倒宁可女儿还是那副德行，至少自在不少。
李凌月无意和水月岚有任何交集，但是同在一个院落，难免会打照面，李凌月态度冷淡，水月岚自然也不会主动讨好。
除了夜深人静想起屠十魅，李凌月对庙中的生活并无太多不是，只要一想起屠十魅，李凌月心头就会隐隐的难受，然后她便会强迫自己去坐禅，试图把屠十魅抛出脑后。
某天夜里，李凌月坐禅完毕，准备睡下的时候，便听到琴声，李凌月微微皱眉，扰人清净不说，这琴曲竟有思念之意，李凌月不觉得水月岚是在思念她的父皇，当日父皇驾崩之时，李凌月并没有在水月岚眼里看到多少哀伤。一把年纪了，还有此心境，真是不知羞耻，何况这还是佛门修行之地，果然李明月伤风败德皆来自水月岚。
一曲毕，水月岚并没有停止之意，又起了另一曲，随着另一曲起，李凌月越听眉头皱着越紧，水月岚怎么会弹这一曲，这曲是母妃自创的山人问路。这一曲别说父皇听过，就是自己也就听过两三回。
李凌月豁然起身，走向水月岚的院子，果然看到水月岚树下弹着母后的山人问路。
“你怎么会弹山人问路？”李凌月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声。
水月岚不答，只是继续下一曲，这一曲竟然和母后的山人问答的曲风相呼应，显然是应对山人问路所作。
“这曲叫什么？”李凌月在水月岚把这曲弹完后再次问道。
“樵夫应答，能否对得上山人问路呢？”水月岚问道，在琴艺造诣上，李凌月承至于她，应该最有发言权。
“你自己创的？”这代表了什么，李凌月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隐隐的，她猜到了一些。
“嗯。”水月岚微微点头。
“不想在才情上输给我母后？”李凌月觉得除了这个解释，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或许是因为我仰慕她。”水月岚说完，原来是这样，原来一直都这样。
第243章
那刚才弹的曲难道思念的人也是母后么，那浓浓的思念尽是相思之意，那仰慕就不仅仅是仰慕，甚至可以理解为爱慕，这简直是李凌月听来最荒唐的事情。
“你怎么可以？”李凌月不可置信的反问道。
“为何不可以？”水月岚似笑非笑的反问道，她李凌月不也是和屠十魅厮混在一起了么，水月岚可不信，能厮混在一起十多年，李凌月对屠十魅没有半点感情。
“那你还和母后抢父王？！”李凌月有些气愤的质问道，如果水月岚只是宠妃，那她所作所为虽然她不喜，但是还可以理解，但是如果爱慕着母后还和母后抢夫君，根本就是十分荒唐的事。
“是我抢走了么？别忘了你父皇是皇帝，即便没有我，也会有别人，有没有我，不都一样么，而且既然在这个位置，不是自然而然为自己争取到最好的么？”水月岚可没有半点愧疚感的说道。
“难道母后因为你而难过黯然，你就开心了么？”李凌月无以反驳水月岚的话，但是她总觉得如果真的爱慕母后，就不该如此！
“你可曾看过我对你母后不敬过，可曾恃宠而骄过？我从未在你母后面前炫耀过什么，甚至顾忌她的心情，不经常在她面前出现。我曾经也想对你母后示好，可是你母后总是客气而疏远的拨开了。当时我并不知道为何对她有想亲近的欲望，那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什么，失去的时候才能了悟，原来是这样，原来竟然是这样，可是一切都太迟了，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你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那种遗憾到恨不得一切都重来一遍的感觉。”水月岚语气有些激动，但是她很快就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才不会在小辈面前失态，她恨自己知道得太迟了，若是早一点知道自己的感觉，自己一定会做出努力，至少不是这样，至少要让她知道！
确实，水月岚对母后一直都很恭敬，甚至带着微微的讨好，那时候李凌月只是觉得水月岚心机重，而现在的水月岚根本没有说谎的必要，水月岚的语气里，她听出了很多的遗憾，李凌月只觉得心情如同被扔进巨石的湖水，激荡开来，不能平复。
“荒唐，实在荒唐！”李凌月除了说这句话，竟然不知再说什么，甚至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她并不喜欢知道这个秘密。她和屠十魅之间，若真论起来，并不比水月岚好上多好，甚至更加荒唐。可是人总是这样，在知道别人类似的情感和遭遇的时候，总会不知觉得相较，想抵轻，原来世界上荒唐的人并不只有自己。是的，说起来，横在她和屠十魅之间，不仅仅有李氏的江山，还有深埋在李凌月心中的伦理礼教道德，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她和屠十魅之间都是错的。
“你不觉得如果可以重来，能让你母后喜欢上我的话，或许你母后会开心得多呢？”水月岚问道。
“谬论，根本不存在这种可能，而且若是我母后的，也不会轻易接受你这样的女女之情的。”李凌月义正言辞的说道。
“以前我也在想，她可能不会接受，可是你都可以为屠十魅动心，她也会有这种可能，要知道，她可没有你这么固执，再说了，我性子可比屠十魅柔和多了，屠十魅不可能为你放弃权势，而我却可以为她放弃权势，如果我可以早些知道我自己想要什么的话。”水月岚笑着说道，也毫不客气把李凌月和屠十魅之间的感情说来了，让李凌月的脸一红一白的，甚是难堪。
“脸皮还真薄，没什么大不了的，百年之后，不都是一堆黄土，在意那么多作何？”水月岚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这样的人才能教出李明月那样的女儿！”李凌月觉得水月岚本质和李明月没什么差别，简直也是毫无顾忌的之人。
水月岚微微耸了一下肩，好吧，按世人的标准，她女儿确实有点太过声名狼藉了。
“可是她过得比谁都开心，作为母亲的私心，她开心比什么都什么都重要，我想就算你母后，大概也是希望你开心一些，而不是这样逼着自己生无可恋，遁入空门。”水月岚语重心长的说道，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把李凌月教得太规矩了呢？
“胡说，母后说过，做人之本，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其他私欲都是其次。”李凌月不予苟同，她根深蒂固的观念不可能被水月岚只言片语瓦解。
“夫子授课的时候，也都是授予君子之道，可世间真真的君子又有几人呢？教导的自然都是往好的说，可是真的遵守的又有几个，偏偏你是什么都遵守了，真不知道该说听话，还是笨呢？”水月岚几分调侃的语气说道，她母后虽然在水月岚看来也算正派，可没有李凌月这么正经过头了。
李凌月被水月岚调侃虽然不喜，却也没办法，谁让水月岚一副她是长辈的样子，一想到李明月歪瓜裂枣的德行，李凌月就无法苟同水月岚的观点。
不过这番谈话之后，李凌月对水月岚的敌意不知不觉减淡了许多，日后水月岚相处的时间倒是多了，李凌月不得不承认，水月岚能得父皇十多年宠幸不衰，确实有其必然的原因，甚至偶尔会想，如果母后真和水月岚在一起，倒也不坏，水月岚看起来挺会讨人欢心的，应该会把母后哄得挺开心，但是这个念头一出现，李凌月就想拍死自己。
水月岚对李凌月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水月岚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说客，她总是把很不合理的事情说得非常合理，让你不自觉的都跟着赞同一些，然后回过神一想，又觉得满嘴的胡说八道，简直是洗脑的能手。有水月岚相陪，李凌月心里的抑郁和自虐，多多少少被开解了一些，过得也相对平静一些。
大概过了半年，李凌月的宁静的日子被打破了，皇太后屠十魅穿着天子衮衣、头戴仪天冠，在近侍引导下步入太庙行祭典初献之礼。并且大肆造佛，民间出现了不少瑞兆，同时还出现女主天下的传闻，传闻很快遍布天下。
明眼人都看得出，屠十魅意欲何为。
这些事情自然也传到了李凌月耳中，就算李凌月故意不闻世间俗事，屠十魅给她派来贴身侍女映然也会把外面世界发生的所有大事一一禀报给李凌月知道，就怕李凌月不知道似的。
水月岚自然也知道了，她笑了笑，这么多小辈里，水月岚不得不说，屠十魅是一个非常特别也非常厉害的存在，乾坤皆在手中，李凌月就算不低头都不行了。
第244章
李凌月心里自然是万分纠结的，这份纠结自然也写在了她的脸上。
“你既然想落发，她做什么，你又何必在意呢？就算她称帝，千秋万代之后，也不过一眼云烟。”水月岚笑着问李凌月，李凌月心里装着太多东西，遁入空门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你不姓李，但是我姓李。”李凌月有些不善的说道，水月岚和李明月对李氏王朝的冷漠让李凌月心寒，这对母女皆是父皇最宠爱的两个人，对父皇的基业毫不在意，这一点，李凌月终究是十分厌恶的。
“我自然是不愿见这样的结果，可是有什么办法吗？既然改变不了，就只能接受。”当日她若能阻止屠十魅入宫，她一定也会像李凌月一样阻止的，当然她做得肯定要比李凌月要干净，绝不留后患，但是现在事已至此，难道除了接受还有别的办法么？水月岚能被君王宠幸十多年不衰，靠的就是审时度势的能力，该狠的时候，绝不手软，该屈服的时候，绝不硬着骨头。
李凌月抿嘴不语，屠十魅步步紧逼，已经不满足于只当管家了，根本是准备在改朝换代，一旦她称帝，李氏就是史上最大的笑话，这样的想法让她坐立难安，李凌月承认她还放不下所谓的世间俗务。
“其实倒不是没有办法，她在等什么，三公主心里应该清楚，就不知道三公主愿不愿意为我们李氏牺牲了。”水月岚觉得屠十魅这一招对李凌月最好不过了，让李凌月能心甘情愿的回到她身边。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她的心那么大，权势永远都是第一位，我又算得了什么。”李凌月不确定屠十魅会不会为了自己放弃称帝，她向来清楚，屠十魅对权势的执念永远大过自己在意。
“你心里，不也是把所谓道义和正统放在第一位么，你们其实没有什么不同，既然如此，不管她会不会为你放弃称帝，你都应该试一试，你责任如此，心里再不情愿也得如此。再说了，我觉得女人终究是女人，再狠的女人也难免会妇人之仁的时候，而且我觉得她这般做，不过是在给你和她都找个台阶下，你毅然离宫落发，是在狠狠煽了她一巴掌，她那么好强的人，三番两次示软示好，已属不易了。”虽然水月岚觉得屠十魅这样的人做为情人，太过咄咄逼人，其实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在她的性格之内，这已经是尽她所有努力了。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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