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静静地聆听，颜天真却抽了抽唇角。</p>
这首歌，可不就是她在四国交流会上夺魁的那一首《红颜旧》。</p>
这个绿袖的唱腔真是学得十足十像，她原本就有一副好嗓子，能把这曲中的感情都唱出来。</p>
“忍别离</p>
不忍却又别离</p>
托鸿雁南去</p>
不知此心何寄</p>
红颜旧</p>
任凭斗转星移</p>
唯不变此情悠悠——”</p>
绿袖最后一字唱出，拖长了尾音，使得这音色更醉人了几分。</p>
这一曲结束之后，宴席上先是寂静的一瞬，随即，便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拍掌声。</p>
东陵国的众人们也都在为她喝彩。</p>
“之前就对这位绿袖姑娘有所耳闻，今日听她歌一曲，这歌声果然动人。”</p>
“这首曲子虽然听起来有点儿悲凉，所表达的却是一种渴望天下太平的心态，只愿这世间无纷争杀戮，想不到绿袖姑娘身为女子，会有如此胸怀。”</p>
半宸回过神之后，将视线投向了颜天真。</p>
颜天真接收到他的眼神，似乎在说——你能比她拉风吗？</p>
颜天真冲他淡淡一笑，无声表达出一抹自信。</p>
红颜旧，只不过是她所学的众多好歌中的一首。</p>
怕什么。</p>
她多的是好歌好舞，绿袖想学还学不完呢。</p>
有本事就全学了去。</p>
“绿袖姑娘的歌声果然十分动人。”颜天真也抬起了双手替她鼓掌，“不知这一曲叫什么名字呢？”</p>
绿袖望向了她，淡淡一笑，“红颜旧。”</p>
“连曲名都这么好听。”颜天真道，“绿袖姑娘可真是人才，能作出如此动人的曲子。”</p>
绿袖怔了怔，随即笑道：“这……不是我作的曲子，这也是我学来的。”</p>
“喔，这样啊……”颜天真莞尔一笑，“本宫不才，亲自创作了一曲歌舞，也想在众人面前献丑一番，绿袖姑娘可要看好了，回头点评点评才是。”</p>
颜天真决定今日不要脸一回。</p>
她的歌，当然没有一首是她原创，可她说成原创，又有谁能否决。</p>
昔日目睹过四国交流会的人，都只会以为那首红颜旧是颜天真创作。</p>
今日绿袖唱了这首歌，虽然博得了全场喝彩，但……就偏要说她是学别人的。</p>
而自己这个‘原创’，若是能打败她，岂不是更拉风。</p>
“陛下，能否让人把那台凤首箜篌抬过来？臣妾来唱曲，皇后娘娘起舞。”</p>
“自然是可以。”</p>
半宸吩咐宫人去抬凤首箜篌。</p>
“这个乐器，倒是从未见过。”段枫眠望着那被人抬来的凤首箜篌，挑了挑眉，“贵国居然有这么稀奇古怪的乐器。”</p>
“此琴不仅在造型上很是奇特，就连名字也很好听，琴弦拨出的音色柔润，十分悦耳。”</p>
颜天真到了箜篌前坐下，望向了赵丹儿，“来吧，皇后娘娘。”</p>
赵丹儿起了身，走向场地中央。</p>
她今日所穿的衣裳不是那么繁琐，一身牡丹红罗裙，明艳又轻便，十分适合起舞。</p>
颜天真的手指拂过琴弦，悠悠绵长的曲调从指间逸出，旋律如青峦间嬉戏的山泉般奔放，清逸无拘，似夏夜湖面上的一阵清风……</p>
赵丹儿按着颜天真之前教给自己的动作，挥袖起舞。</p>
一起一跃之间婀娜轻盈，舞动的身影灵活翩然。</p>
身为练家子，在力度这一点上自然占据了优势，把控得当，紧紧地跟着颜天真的节奏</p>
一个转身，足尖为轴心轻点地面，裙裾飞扬。</p>
同一时，寝殿上空响起了颜天真的声音——</p>
“你嫁衣如火灼伤了天涯</p>
从此残阳烙我心上如朱砂</p>
都说你眼中开倾世桃花</p>
却如何一夕桃花雨下……”</p>
她刻意把声音压得低沉了一些，不似平常那么嘹亮清脆，却带着那么一丝丝磁性。</p>
听在耳中，不失一种奇妙之感。</p>
她的音色可以变化无常，这是她的优势。</p>
音色有所变化，也就不怕段枫眠与绿袖会听出什么名堂来。</p>
毕竟他们也只听她唱过两首歌。</p>
“问谁能借我回眸一眼</p>
去逆流回溯遥迢的流年</p>
循着你为我轻咏的上邪</p>
再去见你一面</p>
在那远去的旧年</p>
我笑你轻许了姻缘</p>
是你用尽一生吟咏上邪</p>
而我转身轻负你如花美眷</p>
那一年的长安飞花漫天</p>
我听见塞外春风泣血……”</p>
颜天真的歌声暂告一段落，拨动着琴弦的手却并未停下。</p>
赵丹儿的舞动不曾停歇，那及腰的长发在空中拂过，柔软的腰肢扭动，令人不禁有些目眩神迷。</p>
绿袖的神色有些波动。</p>
这个与颜天真相似的女子，本事竟然也没比她差多少。</p>
音色与颜天真有所不同，甚至不比颜天真来得清脆，可就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p>
有感情。</p>
对，她们所唱的歌曲都十分有感情，歌声好听的人不少，能唱出感情的人却不多。</p>
这样的唱功，少有人能达到。</p>
“轻嗅风中血似酒浓烈，</p>
耳边兵戈之声吞噬旷野</p>
火光里飞回的雁也呜咽</p>
哭声传去多远</p>
那首你诵的上邪</p>
从此我再听不真切</p>
敌不过的哪是似水流年</p>
江山早为你我说定了永别</p>
于是你把名字刻入史笺</p>
换我把你刻在我坟前</p>
飞花又散落在这个季节</p>
而你嫁衣比飞花还要艳烈</p>
你启唇似又要咏遍上邪</p>
说的却是我愿与君绝——”</p>
随着最后一个音落下，颜天真指尖琴音再度变化，那快意回旋的曲调渐渐放慢了节奏，变得悠远绵长，是要收尾了。</p>
大殿中央，赵丹儿的舞步渐渐放慢，与颜天真的琴音节奏配合一致，玲珑翩然的身姿，万分优雅而柔和。</p>
琴音停止的那一刻，赵丹儿的舞步也收起了。</p>
二人的神色均是泰然自若，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这一曲一舞，契合地可谓天衣无缝。</p>
在座众人无不心旷神怡，回过神之后便齐齐鼓掌，掌声经久不歇。</p>
真是一场万分精彩的表演。</p>
“仙妃娘娘与皇后娘娘配合如此默契，真是让臣等大开眼界。”</p>
“皇后娘娘在此前并未展示过舞姿，今日有幸能见到，可真是臣等的福气。”</p>
东陵国的臣子们自然是不吝啬称赞。</p>
有人道：“方才仙妃娘娘说了，此曲乃是她自己所创，绿袖姑娘的那一曲却不是，这么一来就有失公平了，绿袖姑娘，不如你也唱一曲自己所创？”</p>
“我……”绿袖顿了顿，道，“绿袖并无太大的才能，自认为比不上仙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就不献丑了。”</p>
她虽然能歌善舞，但她本人所创作的歌舞拿出来，根本就压不过这两人。</p>
她何必自取其辱，倒不如干脆果断点认输，也能给人留点儿好印象。</p>
“绿袖姑娘，这是认输了吗？”赵丹儿迈着轻缓的步子，走到了她身前，“绿袖姑娘很谦虚呢。”</p>
“皇后娘娘的舞姿，绿袖拜服。”绿袖微微俯下头，做谦虚状。</p>
赵丹儿唇角轻扬，越过她直接走回了自己的席位。</p>
仙妃出马，果然是必胜。</p>
回到了半宸身边坐下，半宸当即给她递上了一根剥好的香蕉。</p>
“丹儿，你居然也会挑这么好看的舞？朕还以为你只会耍刀弄枪。”</p>
不难看出半宸的心情很好。</p>
“为了给陛下争脸，我只能学点我不爱学的东西了。好在这一次是咱们赢了，今天的功劳都得算在仙妃的头上，陛下回头可得好好赏赐她，给个好脸色。”</p>
赵丹儿低声道，“若是今日没有她，所有的赞美都被那绿袖拿去了，这段枫眠脸上不得笑开了花？”</p>
“说得也是。”半宸道，“也罢，回头就去问问仙妃，看她要什么赏赐。”</p>
绿袖退回到了段枫眠身边，低头不语。</p>
段枫眠并未责备她什么，只是道了一句——</p>
“希望有一日，你自己能创出精彩的歌舞，别总是去学旁人的。”</p>
绿袖垂下头，“是。”</p>
此刻有些心潮起伏。</p>
这么些年来，陛下只责备过她两次。</p>
一次是说她不如颜天真。</p>
一次是说她不如这个仙妃。</p>
这个仙妃与颜天真容貌那么相似，唱歌也都一样好听，可明明不是同一个人，难道——是姐妹？</p>
颜天真也是良玉郡主，不曾听说过良玉郡主有亲姐妹啊。</p>
宴会的后半段十分平静，段枫眠与半宸寒暄了几句，说的都是些客套话。</p>
宴会结束了之后，段枫眠与西宁国的众人便被领着去了歇息处。</p>
东陵国的众人们也都相继离开，到最后只剩下帝后和颜天真。</p>
“仙妃，今日你的表现倒是很不错，朕一向赏罚分明，你现在就说说你想要什么？”</p>
听着半宸的话，颜天真垂下了头，故作羞怯状。</p>
半宸连忙补充了一句，“除了侍寝，其他的要求你随意提。”</p>
他担心这女人又对他有什么想法，想着先断了她的念想再说。</p>
颜天真当然不会直接提出要紫苏果。</p>
皇室秘药，通常只拿来救身份十分尊贵的人，就以她如今的地位，想要这东西根本就是无稽之谈。</p>
要是换成赵丹儿来讨，或许还有成功的可能性。</p>
因此，她不能急。</p>
还是想办法混入御书房和皇帝寝宫，她自己去偷。</p>
可不能让皇帝早早就察觉到她的目的，省得他多疑，对她采取措施。</p>
于是乎，她只能伪装成一副羞涩的模样，道：“臣妾也不敢奢求太多，只求陛下让我随时都能去侍奉陛下，比如给您磨墨啊，为您捏捏肩啊，端茶递水的，能够亲近陛下臣妾就很知足了，可不敢想着能占到陛下太多便宜。”</p>
赵丹儿听着她这么说，冷哼了一声，“你对陛下还不死心？真是的。”</p>
半宸也表现出一副不乐意的态度，“仙妃，你就那么喜欢朕吗？”</p>
“难道我表达出的喜欢不够明显？”颜天真冲他眨巴着眼，“说不定什么时候您就被我打动了呢。”</p>
半宸：“……”</p>
这个女人真是烦。</p>
她是不是总想着来占他便宜，吃他豆腐。</p>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偏偏还杀不得。</p>
而且——君无戏言。</p>
想到这儿，他只能烦躁地一挥手，“准了！朕允许你在朕的面前晃悠，但你绝对不可以对朕有非分之想！否则，朕一定让你人头落地。到时候就算皇后求情也没有用。”</p>
颜天真乖巧地应了一声，“知道了。”</p>
死断袖。</p>
真当老子稀罕你了。</p>
……</p>
傍晚时分，颜天真前往半宸的寝宫。</p>
得了他的准许随身伺候，宫人自然也就不拦着她。</p>
进了寝宫之后，被宫人告知，半宸正在浴室里沐浴。</p>
寝殿边上有个小门，打开便是一条通道直通浴室。</p>
他在沐浴？</p>
是刚开始沐浴呢，还是已经沐浴完毕？</p>
若是刚开始就好了，她便有时间在他这寝宫里翻上一翻，可不能被他给逮到。</p>
颜天真这么想着，便打开了小门，直接走了进去。</p>
眼前一片的氤氲热气，穿过一片薄薄的云雾，就看见眼前的浴池里，一道人影半浮在湖面上。</p>
半宸正泡着澡，察觉到了有人走近，回头一看，脸色当即一变。</p>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再多看一眼，朕……”</p>
“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p>
颜天真连忙惶恐地应着，转身跑开。</p>
他正洗到一半呢，还没穿上衣服。</p>
擦身子，穿衣服，都是需要些时间的。</p>
颜天真迅速回到寝殿之内，开始检查寝殿之内可以藏东西的地方。</p>
书柜、衣柜、抽屉……</p>
她全都翻上了一遍，之后又把翻过的东西按照原来摆放的位置全都归位。</p>
没有。</p>
颜天真翻得有些累了，索性就在床榻上坐下，顺便连被褥也翻一翻。</p>
翻开枕头、床单……</p>
看见了床板上有一块四方形的轮廓。</p>
她伸手抚上，正打算按下去，却听见空气中有脚步声。</p>
她连忙把床铺好，枕头被褥全都归位，而后——侧卧在榻上，摆出一个撩人的姿势。</p>
同一时，几尺之外的那个小门开了。</p>
下一刻，一声暴喝响起——</p>
“你敢上朕的床！是不是又想勾引朕？滚下来！”</p>
－－－－－－题外话－－－－－－</p>
～</p>
本章歌曲出处：小曲儿《上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