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勤老师:?
隔壁那张床今天没住人,老师们都离开之后,病房一下就空了。
这种空荡荡、冷冰冰的感觉,像极了祁洛以前在医院度过的很多个夜晚。好在许翊很快坐到了他身边。
许翊知道他害怕医院,可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害怕。他摸了摸祁洛的头说:乖,没事的。
有事。祁洛低声说,在这里他的紧张可不是许翊几句轻飘飘的安慰就能抚平,我不要住院,你带我走。
许翊愣了下,说:好,等你把针打完,我就带你走。
还有几针?祁洛问。
许翊沉默了一会儿说,加上这瓶,还有三瓶吧。
一瓶两个小时,也就是六个小时,这其实就等于是住院了。
我不打了。祁洛说,打完这瓶就走。
别。许翊抬手搂住祁洛,这个姿势让祁洛感到稍微安心了一点,但很有限。
你现在不打,要是病情反复,或者加重,可能还是要过来输液住院的,那就受两次折腾,你说呢?许翊说。
祁洛咬着嘴唇,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来一次。
那你一直陪着我,不许走。祁洛说。
嗯。许翊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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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祁洛躺在床上输液,许翊一直坐在他边上,抓着他空出来的手陪着他。
祁洛吃了退烧药,原本体温已经降下来,但是在第二瓶水挂到一半时,慢慢的又开始发烧。
许翊看他脸色苍白,嘴唇烧得发干,跟他说:我去帮你买点水,你再吃一次退烧药。
不要。祁洛一把拽住了许翊。
如果许翊去买水,病房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了,他不可能一个人呆在病房里,他会疯的。
可是你得喝点水。许翊说,楼下有自动贩卖机,很快的。
我不。祁洛颤声说,你别走。
许翊纠结半天,轻轻叹了口气:你现在能站的起来吗?咱俩一块去买水。
一块去这个提案祁洛可以接受,他就是不能让许翊离开他的视线。于是许翊帮他扶着吊瓶,另一只手搀着他,两个人慢悠悠地下了两层楼,去自动贩卖机那里。
夜晚的医院很空,但是并不寂寥,时不时能够听到匆匆的脚步声,甚至病人的呻/吟和哀号。
这样的氛围祁洛很熟悉,让他觉得压抑,喘不过气来。
他赶紧把视线转回面前天蓝色的自动贩卖机,选了两瓶矿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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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病房,吃了退烧药,祁洛开始出汗,困意昏昏沉沉地涌上来。
连带着一起发作的,是旧日的梦魇。
迷迷糊糊的,祁洛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残存的神智告诉他,他只是高考前发了个烧,可是昏乱的思绪里,上辈子的记忆却占了主导。
同样的昏昏沉沉,同样让人窒息的夜,那不知什么时候会结束,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结束的折磨,像深黑黏腻的海潮,汹涌地包裹着他。
他依稀可以看见许翊,就紧紧地抓着许翊,像落水者抓住浮木。
我不要住院,带我走。祁洛呓语着。
打完这瓶药就带你走。许翊搂着他,拿纸巾给他擦拭额头上、脸上的虚汗,乖,不怕。
我不打了,我现在就要走。祁洛喃喃地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在这儿。
许翊愣了愣,捧起他的脸,额头轻轻顶了下他额头:你不会死的,你就是发了个烧而已,明天就好了。
我会死。祁洛的声音剧烈地发着颤,他已经分不清楚了,他很害怕。
理智在制止他,情感在吞噬他。
第二瓶药打完了,还剩第三瓶,护士过来换吊瓶,在这个换药的间隙,祁洛努力压抑着自己逃掉的冲动,他缩在许翊怀里,紧紧抓着许翊的衣襟,不住发抖。
护士忍不住问了一句:病人怕打针吗?
许翊摇了摇头,护士没再多问,给他把第三瓶药挂好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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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翊说了,这个晚上只有三瓶药。也就是说打完最后一瓶,就解脱了。
帮我把输液速度调快一点。祁洛说,打完这瓶我们就走。
许翊一愣,怎么调?
那条线上有个阀。祁洛说,你拨一下。
许翊没动:这样可以吗?
可以。祁洛说,护士没说不让动,就是可以动。
其实可能不是这样,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快一点离开。
许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照着祁洛的要求做了,他把输液速度调快了一点,祁洛还嫌不够,要他再快一点,许翊只好又调得快了一点。
这个速度,吊瓶里的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渗,可是这么一来,又带来了新的问题。
药打进血管的速度太快了,祁洛承受不了,他的手背开始疼。
那是种一跳一跳的,肿胀的、持续的剧烈疼痛。
祁洛痛苦地蜷起手指,可是没有用处,疼痛深藏在皮肉之下,来自于血脉,他就是毫无遮挡地暴露在疼痛之下,无处可逃。
我还是调回去吧。许翊注意到了祁洛的异样,你好像很难受。
不。祁洛颤着声音想阻止,可是许翊已经把输液速度调回了原样。很快,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就消失了。
可祁洛也在疼痛消失的时候,彻底崩溃了。
想要快点离开,就要承受根本无法承受的痛苦,想要不痛,就必须被留在这里,留到什么时候,他不知道。
输液瓶的速度就像是命运跟他开的一个玩笑,他以为他能走,可那代价他接受不了。
上辈子他也以为自己能逃过病魔,他也曾经挣扎过,然后才知道,挣扎无济于事。
他只是命运手指间玩弄的一枚小小沙粒,他根本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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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洛埋头在许翊怀里,这是他现在能感觉到的,唯一让他觉得温暖真实的存在。许翊的衣襟都被他打湿了,不知道到底是汗水还是眼泪。
许翊紧紧搂着他,抚摸着他的后背,乖,不疼了,没事了。
有事。祁洛哽咽到话都说不清楚了,他呓语着,不知道许翊能听懂多少,我会死的,我不想死。我不想呆在这里。
你不会死的。许翊说,你只是发烧而已,把这瓶药打完,明天就好了。
我会的。祁洛颤声说。
不要怕。许翊低声说着,细碎的吻着他的额头和面颊,我在呢,我陪着你,你别怕。
你不懂。祁洛被他亲吻着,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我知道呢。许翊说着,把他抱得更紧了点。
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祁洛说,你要是知道了,就不会再喜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