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圣人少年时有一个相好,原想娶作正妃,却被女方家里拒绝了,虽然求而不得,却痴心不改,这些年一直为爱人守身如玉,所以十几年来,后宫才一直无所出。
原本魏禹觉得这八成是小娘子美好的幻想,他更相信另一种说法今上在当年的太极宫之围中伤了身子,无法临幸后宫。
然而,此时此刻,看到李鸿如此英姿勃发,魏禹突然觉得,柴蓝蓝的说法未必没有道理。
旁边,李玺叽叽咕咕地说着:伯父骑的那个是伊犁马王,我大姐姐亲自去了趟昆陵都护府,在伊丽河边套得的,不远千里送回长安,给圣人做生辰贺礼,圣人受用极了,比收到大兄那个什么万岁寿石高兴多了。
夸自家大姐姐的同时,还不忘踩大皇子一脚。
去岁老马王跟一只小母马好上了,生了一匹黑色的小马王,刚生下来的时候我就看中了,求了大半年圣人都舍不得给拜托书昀兄,千万帮我要到啊!
魏禹回过神,笑着点点头,我尽力。
那声黏乎乎、软哒哒的书昀兄叫出来,别说只是一匹小马王,就算这只小金虫虫想要他的命,魏少卿也是会给的。
过程有惊无险,最终魏禹做到了。
至于成功的原因
缘于一个老父亲对另一个老父亲的了解。
魏禹先是表扬了李玺。
李玺特意强调:伯父,您不知道我背得多辛苦,十首诗歌啊,整整十首,有些字我都不认识,背了好久。
魏禹没拆穿他。
其实,就算李玺不说,他也不会向任何人提起李玺过目不忘的本事。
至少,在搞清楚圣人对李玺的态度之前不会。
李鸿全程淡定脸,等李玺表演完了,才问:说吧,想要什么?
李玺哑了声,暗搓搓戳魏禹。
魏禹上前,躬身道:臣答应了小王爷,若他能背下十首乐府诗,便替他向圣人来讨小马王。
李鸿有意为难他,朕若不给呢?
魏禹笃定道:圣人会给的。
李鸿哼笑:朕今日还真就不给了,魏卿能有什么法子?
魏禹淡然道:臣无计可施。
李鸿道:办不到的事,魏卿为何要答应?
魏禹不卑不亢,臣答应的事已经办到的。
李鸿挑眉,你不是答应帮这小子要到朕的马么,如今朕并不打算给,你怎么就办到了?
魏禹执手道:臣只是答应了会替小王爷要马,没说一定会要到,如今圣人舍不得,臣也不敢强求。想必,小王爷定然能理解臣的为难之处。
李鸿拉下脸,魏禹,你好大的胆子。
臣不敢。魏禹躬下身,足够恭敬,却并不畏惧。
李玺卜楞着脑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全程一脸蒙。
瞧见圣人发火,连忙说:算了算了,我不要了,伯父您可千万别怪魏少卿,他是被我逼的,我回头朝他要别的奖励也是一样的。
谁说我不想给了?李鸿白了他一眼。
李玺眼睛一亮,伯父的意思就是给我啦?谢伯父赏!
谢完兴奋地杵杵魏禹,听到没,伯父说给我了!我最爱的小马王啊,想了好久的小马王,终于可以领到动物园去了!窝我都给它准备好了!
魏禹勾唇,圣人疼爱小王爷,自会许你。
李玺立马点点头,对着李鸿狂吹彩虹屁。
李鸿险些憋出内伤。
他早看出来了,这俩臭小子在演双簧。
胳膊肘往外拐的臭小子!
这还没成亲呢!
李玺得偿所愿,仿佛浑身插满了小翅膀,走路都发飘,看着魏禹的时候,怎么看怎么顺眼。
多谢你啊,没出卖我。
魏禹知道,他指的是过目不忘的事,顺势问道:王爷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为何坊间传闻,你不爱读书?
我就是不爱读书啊!李玺垂下眼,想起了那些并不算久远的,让他有些难受的事。
学宫就是他的心理阴影。
当年他个子小,长得白白瘦瘦,头发又卷又黄,眼睛的颜色和别人也不一样,经常被欺负。
带头的就是大皇子,夫子们自然更看中皇子,所以不仅不给他撑腰,在功课上对他也多有怠慢。
李玺起初不是没闹过。
只是,那时候太后身体不好,窦淑妃打理后宫,连同东宫一起管着,大皇子跟窦家人联合起来作威作福。
圣人为他罚了大皇子,转头窦淑妃就到太后跟前哭哭涕涕,吵得太后病都养不安生。
李玺心疼太后,再受了欺负也不肯说了。
至于杨氏
但凡出了事,杨氏从来不会帮李玺撑腰,只会反复提醒他,福王府处境特殊,当谨慎为好,不要惹麻烦。
久而久之,李玺就变得讨厌来学宫、讨厌读书,上课不是睡觉就是搞小动作,圣人检查功课他也答不上来。
在某些人有意的散播下,小福王不学无术的名声就这么传出去了。
后来李玺长大一些,发现这样也挺好,就尽职尽责地扮演起了这样的角色。
魏禹听着,双拳不自觉攥紧。
个子小。
被孤立。
被欺负。
夫子冷眼旁观。
是不是被扯过头发,被摔过发冠,被一群高大的少年围在中间推来搡去?
瘦瘦小小的一个人,是不是躲到角落里,缩成一团,偷偷哭过鼻子?
是不是也曾渴望出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牵住他的手,告诉他,爹爹来了,不要怕
单是这么想着,魏禹的心就疼得一揪一揪的。
他很少为自己的过去感到愤怒,因为没有时间,因为没必要。然而此刻,却因李玺的寥寥数语,生出了复仇的心思。
除了瑞王,还有谁?
什么?李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那些欺负过你的人,还有谁?魏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窦家的人吧,还有萧家几个,左右不过是大兄母家那些亲戚。他们关系好,又年长两岁,家里兄弟也多,最爱合起伙来整人。
李玺甩着小棍,对着路边的小石头敲敲打打,不甚在意的样子。
魏禹却知道,不可能真的不在意。
不然,他为何那么担心被人看到卷曲的发尾?
不然,他为何小小年纪就竖起发冠,还那般在意外表?
当年的事已经成了他心底的暗伤,平时不显,一旦触碰到了,就是钻心的疼。
要想彻底治愈,就得揭开伤疤,挤出脓水,让一切暴露在日光下。
当年,小小的李玺身边没有任何人。
如今,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