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披星戴月,不论寒暑,苦练十余年,战胜了千万同龄人进入皇城司,做的是官家的心腹之人,办的是最私密、最危险的差事。
谁能保证自己不受伤?
倘若受伤,也要遭受旁人的侮辱吗?
倘若幸运,自己平安无事,在乎的兄弟呢?那些护佑百姓的将士呢?
别的不说,只说唐家军。
当年,若不是唐大将军宁死不屈、公主仗义自刎,大宋能有如今的安宁吗?他们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吃火锅吗?
他们都是武将,最了解武将的悲苦。
有人红了眼圈,站起身,冲着钟疆举起酒杯,第一杯,敬兄弟。
钟疆极力压制住眼底的湿意,摆摆手,东家规矩大,上工时间不许饮酒。
司南笑笑,说:今日是特例,只喝一杯没事。
大疆,来一杯吧。
你看,司小东家都同意了。
大伙起身,朝钟疆敬酒。
其中就有赵兴。
赵德不肯敬,被赵兴狠狠瞪了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好,既然东家发了话,那就来一杯。
敬兄弟!
钟疆高举青盏,一饮而尽。
众人齐声叫好,陪饮一杯。
他们不知道,此时赵祯就在店外,把司南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槐树瞧了他好一会儿,觉得是客人,然而对方又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进店。
槐树犹豫了一下,礼貌地迎了上去,官人是来吃火锅的?楼上雅间还有位子,小子给您安排上?
赵祯抹了抹眼角的小泪花,和气地摆摆手,不了,今日就算了,改天吧,改天一定来。
好,回头您想吃了,便让家人知会一声,小子给您留个好位子。槐树躬了躬身,并没有因为他不进店而有丝毫怠慢。
好,真好。赵祯慈爱地笑笑,转身上了马车。
进到车里,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欣慰,一会儿纠结,表情极其丰富,明显就是想引起旁人的注意。
张茂则抿着笑,配合地问:官家可是有何心事?
赵祯如愿打开了话匣子:你说,这么好的一个小郎君,怎么就无心做官?你也查过了,他从前念书不错,想来是奔着科考去的,怎么就突然放弃了?
张茂则拱了拱手,臣觉得,可能是人各有志。您看,如今司小郎君虽然只开着一间小小的火锅店,报国之心却丝毫不减。
赵祯长叹一声:话是这么说,还是希望他能做官。不是我吹牛,他要入朝为官,指不定希文就有接班人了。
张茂则笑笑,没发表意见,其实心里也是认同的,甚至,他觉得司南兴许能做得更好。
范仲淹先生一心为民,却过于刚硬,被宗室及部分权臣忌惮,许多先进的政令因此无法实施。这位司小郎君却生得一副玲珑心肠,想必定有主意平衡各方关系。
当然,不是说刚硬就不好,只是时局不同,方法也该有所调整罢了。
马车辘辘而行,车内安静片刻。
赵祯冷不丁开口:你上次查他,说他还会写词?
张茂则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首。知道官家今日要来火锅店,想着有可能会问起,所以特意带了。
赵祯满怀期待地接过,拉足了架势等着拜读大作,没想到,刚看了一行脸上的笑就僵住了。
张茂则垂着头,嘴边藏着笑意。
赵祯轻咳一声,怎么竟是花啊柳啊、情啊爱啊的,就没首家国天下的吗?
张茂则恭敬道:这已经是最不花啊柳啊的了。
赵祯嘴角一抽,半晌才说:都说诗品见人品,看来也不尽然。
是呢!张茂则笑笑,说,当年燕郡王不是也只能写出一张大弓弯又弯这样的句子吗?
赵祯啧了一声,这么一看,俩人还真是天生一对。
张茂则一顿,天生一对是这么用的吗?
第53章坑他!
赵祯眯着眼,呼吸平缓。
张茂则以为他睡了,吩咐车夫放慢动作。
马车快到宣德门了,赵祯突然开口:我是信玄儿的,皇后不信。我跟皇后打了个赌,让玄儿和宗保共同查办私盐案。
张茂则一时间揣摸不到赵祯的心思,只垂着头,没搭话。
赵祯话音一转:宗保护着的那小子,叫什么来着?
张茂则执手道:回官家,那人名为赵德,如今在开封府办差。
瞧瞧,老包都有识人不清的时候。赵祯虽笑着,眼底却透着无奈,回头你跟老包说,找个由头撤了他的职,不再录用,顺便提醒宗保,离他远点儿这话不能让皇后知道。
张茂则这下懂了,官家是在帮唐玄。
赵德本身家境并不好,这些年靠官俸和贩卖私盐才过上了大鱼大肉的日子。官家撤了他的官,让他无路可走,慌了神,兴许就能扯出身后的大鱼。
看来,官家这是打算拿他开刀了。
赵德此时在张茂则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该罚的罚了,该奖的也得奖。赵祯想到司南和钟疆,茂则啊,你帮我想想,怎么给他们个惊喜?
是。
火锅店内,赵德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即将拐入一条悲惨的小路,司南和钟疆也想不到将要迎来怎样的惊喜,大伙都吃开了。
为了狠狠地宰赵德,司南专门挑着贵菜上。
新出的小泥鳅,炸得酥脆金黄,可单吃,也能在锅里涮,要不要?
要,尽管上!亲从官们笑着回应。
嫩滑小羊肉呢?用香料腌过的,去了膻味,微微辣,要不要?
要要要!
十盘够吗?
十盘哪儿够,怎么也得来个二十盘。
好嘞!那就二十盘打底了。
放心,不会给您剩下!
司南跟亲从官们一唱一和,分分终吞掉赵德十贯钱。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要知道,嘉祐年间一贯钱可以供二十来个大汉饱饱地吃上一顿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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