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谪言的记忆中，渝林就从未如此安静过。</p>
身为雁国的心脏，它虽一直美得内秀柔和，却也不乏有着火热外放的一面。</p>
它夜市天天有，亥时才禁，街市灯火常年亮如白昼，她有时睡醒，偶尔也会恍惚，不知这里，是白天还是黑夜。</p>
这两日的渝林，则早早陷入了漆黑。街道两边的商铺，也都早早打了烊，挂上了白绫。</p>
来回巡视的士兵依旧很多，只是进出的声息都小了许多。</p>
稍早传来消息，雁帝慕容昊昏迷三个时辰之后，被御医施针救醒，只是醒来不足半个时辰，便驾崩了。</p>
驾崩之前，他传位于长子慕容荻，但却将手中十万驭巫军尽数交于了慕容荿。</p>
谁也不知道他濒死之前的安排究竟有何意味，就跟谁也没有料到他会突然驾崩是一样的。</p>
这雁国的天，瞬息便变了。</p>
“主子，探到了。”兕心推门而入，对站在窗边的谪言说道。</p>
“说。”谪言道。</p>
“顾嶂顾侍郎在宫内的一个内应藏银子的时候起了块砖，正巧被雁帝撞见，那小太监许是受了惊，反身就把手里的砖拍雁帝脑门上了。”兕心说道。</p>
一国之君，野心勃勃的帝王，结局竟然是这样的。</p>
帝皇忽然无故驾崩，雁宫内外当然是封锁了所有消息的。所以兕心也花了近一天半的时间方才打探道。</p>
兕心见自家主子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一直沉默着，便道：“主子，这雁帝驾崩，于我东国有利啊。”</p>
这东国没了他的算计，是好事啊。</p>
谪言突然转头，苍白的面容上，浮上些许无奈：“你错了兕心，慕容昊一死，雁国各方势力就是一个失衡的状态，闵罗已朝东国发兵，短期内收兵的可能性便很小，雁帝一死，前方战况无人过问，会出现什么样的事儿，谁也料不到。如果巫尸一旦收兵，那后果将不堪设想。”</p>
活人服蒿乂草转成的巫尸，成尸时间越长，力大无穷，砍杀不死，这些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即便届时，主子解封云巅，取再多的蒿乂草，也救不回。</p>
时间再长些，巫草精魄也救不回。</p>
“最紧要的是，慕容昊，将皇位传给了慕容荻。”谪言轻声说道。</p>
兕心疑惑道：“那慕容荿言行无状，那大皇子端方有礼，雁帝此举难道有不妥之处？”</p>
“慕容荿与顾氏不合，慕容荻自小便受教于顾显风，又与顾氏有婚约，关系亲厚。若来日，雁国有人提出释巫奴，从良籍，怕是一万个无可能的。”</p>
兕心也突然想到，慕容荿乃巫女所生，她道：“那照主子你这么说，这慕容荿继承皇位于我们有利？”</p>
好像，也并不是这样。</p>
谪言想到初见慕容荿和慕容昊的场景，一个风华天下，眼里却迸射出渗人的毒辣，一个端方磊落，眼中空无一切，看似寒如山上雪，实则重情重义，心善而坚定。</p>
这还真的，不太好说。</p>
“不说这个了，我们时间紧迫。”谪言说道：“你去安排马车，我要出去。”</p>
…………</p>
“啪！”刑部的监牢，顾显风狠狠甩了幼子一个耳光。</p>
顾嶂跪着，一声不吭，清俊的脸上满是晦暗与疲惫，眼中的后悔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也没用丝毫的掩饰。</p>
他做梦也不曾想到，事情会到了这个地步。</p>
那小太监供出他的时候，他本想过办法逃脱，但彼时圣上不曾驾崩，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儿便是让司观拿了他。</p>
削了他的官，问了他的罪，还判了个斩立决。</p>
幸亏彼时他身边只有司观，大皇子和二哥，所以司观并未照做，只是斩了那个太监，将他拿到了刑部。</p>
“我私底下找过大皇子，因是先帝圣意，他也不能违拗，对外只说你已被问斩，明日你跟着流放队伍去北疆吧。”顾显风虽一脸痛色，言语却十分果断。</p>
北疆苦寒，终年人迹罕至，去到那边，怕是此生都回不来了。</p>
顾嶂本以为，视家族名誉高过一切的父亲原本会斥责他，没想到却只是一个耳光，还有为他安排的退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