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无望摇了摇头,道:“沈浪已不在那里了。”
朱七七奇道:“金大哥,你怎么知道?”
金无望道:“你可有注意扶着那女子的另一个名侍女,方才快活王撕破那女子衣襟之时,那侍女悄悄使了个暗号——这暗号不过是快活城传递情报之时偶然所创,连王爷亦不曾知晓。”
朱七七急得跺脚,问道:“那沈浪如今究竟在哪里?”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大漠,白日里金黄的沙丘化为了比夜色更浓的黑色。一株姿态怪异的仙人掌立在那里,远远望去,好似一个扭曲的妖怪的影子。
金无望带着朱七七走到仙人掌旁边,他蹲下身,将手臂插入黄沙。粗糙的沙粒直没过了他的手肘,良久,只听咔的一声,两人不远处一圈黄沙突然下陷,不多时,在沙丘根部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快进去吧,不然一会儿,入口就会被风沙掩盖。”金无望对朱七七道。
这片大漠的底部有无数的机关密道,是何年何月何人为何修建的已不可查,也许和巍峨的快活城一样都曾经属于辉煌的楼兰故国。但如今大部分已经倾颓破败,罕有人至。
这些密道有快活王知道的,也有他不知道的。倒不是有心隐瞒,只是没什么必要的话,也不会有人拿这些荒废已久的密道去打扰日理万机的快活王。
地道中的异味并不浓厚,显然不久前才有人踏足过这里。通道里完全没有亮光,金无望和朱七七扶着墙壁摸索着走了一小段路,突然看见墙根处用碧绿的磷粉画出一个小小的箭头。金无望亦有些担心,这会不会是什么阴谋诡计。但是朱七七一心担忧沈浪的安慰,已经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
金无望只得跟了上去。好在一路无事,转过几个拐角,突然碧森森的标记消失了。
他伸手一推,一扇紧闭的石门应手而开。里头的光亮骤然爆射出来,金无望心头一惊,挡在了朱七七身前。
眼前人影闪动,只听朱七七又惊又喜的喊了一声:“沈浪!”飞身扑了过去。眼睛适应了光线,金无望定睛看去,冷冷道:“是你们。”
方心骑、红姬、沈浪、江左司徒……竟然连熊猫儿、天法大师和柳玉茹都在这里。
将白飞飞的身份和沈浪的消息透露给龙卷风马贼的是方心骑,而趁乱将沈浪掉包,并且将熊猫儿等人引来这里的却是红姬。
沈浪和朱七七叙过离情,朝红姬拱手,含笑谢道:“多亏姑娘方才相助,沈某在此谢过。”原来一路照顾沈浪的侍女,早已被红姬收买。红姬虽是幽灵宫的人,但这些年早有退隐江湖之心,因此处处留心,为自己谋划退路。
红姬摆摆手,道:“我虽跟了宫主几年,可是从来也猜不透宫主在想些什么,准备做些什么。以前也倒罢了,这条命是宫主的,丢了也就丢了。可是如今……无论如何我是想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我不会再回去了,随便幽灵宫和快活城怎样都好,我再也不管了。”
顿了顿,她一笑,接着道:“不过,我这样作为,倒也不至于天真的以为宫主会就此放过我。沈浪,我救你可不是白白救的……”
沈浪道:“姑娘大恩,沈某日后定当全力相报。”
红姬笑着点头道:“这话明白。”
金无望瞪着江左司徒,道:“你不是死了么。听说你意图刺杀快活王,被独孤伤窥破行踪,二人同归于尽,尸首被投于兴龙山后山悬崖下。”
江左司徒笑了,长叹一声,道:“我倒是想死,可惜时候未到,这条贱命地府不收。”方心骑按了按他的肩,道:“快活王如今被白飞飞迷得七晕八素……”一语未完,江左司徒打断他的话,截口冷笑道:“这不正是你希望看到的么?”说着,肩一斜,将方心骑的手卸开,不再理会此人。
方心骑尴尬的摸摸鼻子,红姬望着二人,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突然眼前一花,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如身处惊涛骇浪之中一般,脚下翻腾,站立不住。头上沙沙作响,从地底石室的石板缝间如下雨一般落下细碎的黄沙来。
众人脸色齐变,方心骑道:“是不是有什么声音?”大家赶紧凝神细听一瞬,金无望道:“这是……龙卷风的火雷炸药!快走,地道要塌了!”
金无望道:“附近有一处,乃是龙卷风布下的火雷阵。夜黑风高,想是有不熟悉路途的行者商队误闯了进去。”说话间,众人已平安抵达地面。
金无望等登高远眺,果见地雷阵那处火光点点,硝烟弥漫。熊猫儿晃着酒葫芦道:“我看这火雷阵也不怎么厉害,你们看那些人,这么半天了,这火雷连一个人都没有炸死。”
沈浪笑道:“倒不是火雷威力太小,而是那些人身手了得。你仔细看他们的步法……”他这一说,众人都留心起来。果然见火雷阵中那些人,虽是普通客商打扮,但身手武艺皆十分不凡。
看了一会儿,方心骑忽然发觉其中一人虽裹着斗篷头巾,但身形武功很是眼熟。他心头一跳,认出了那人。就要拔步上前,脚下却好似生了根,扎在了沙土里,一步也挪不得。
方心骑只觉得一块大石压在胸口,令他呼吸不畅。沈浪此时亦发觉了那人,定睛认了片刻,遥遥指着那人,对众人道:“猫儿,你看那人,可像是王兄?”
“哈,王怜花?”熊猫儿赶忙看去,亦惊讶道,“真的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红姬笑道:“他在这里,自然也是来对付快活王的。”
三天之后,快活城张灯结彩,大白天里烟火齐绽,快活宫前人来人往,真如流水一般。整座宫殿以百花装饰,锦绣铺呈,十里之外便能嗅见醉人的花香。
今日是快活王的大喜之日,快活城将迎来一位这世上最美丽,也是最聪明的女主人。
王怜花从一大清早便心情很好,他和沈浪等人经过精妙的易容改装,混在了参加婚礼的宾客之中,坐在快活宫外百花缭绕的广场上。
他易容成了关外最富有的珠宝商人,这是一个脸色红润,心宽体胖的中年人,唇上两抹绪尖上翘的小胡子,笑起来眼如新月——而且是每月月初几天那细的几乎看不见的月牙儿。
易容过的其他人散座在那些真正的宾客之中,唯有方心骑不远不近的跟着他,感受着他好得诡异的心情,被他过分灿烂的笑容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这三天他们几乎没怎么说过话。虽说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但是有时候横在面前的,不是“给你一个痛快”,而是“让你生不如死”——方心骑不太确定王公子对占了他便宜的人的态度。
“呵……”眼看时辰越来越近,王公子的好心情也越来越明显,“不觉得很有趣吗,如果这二人当真拜堂,入了洞房……呵呵呵……”
方心骑呆了呆,才发觉王怜花是在对自己说话。
方心骑道:“无论快活王多么冷酷,发现自己新婚的妻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亦不可能无动于衷。而无论白飞飞心里是怎样想的,与亲生父亲成亲这种事……两个人都不会好过。我说王公子,看见别人不幸,真的令你这么开心?”
王怜花笑道:“这是自然。世人越是痛苦,越是苦苦挣扎,他们的神态举止就越是有趣。如此有趣的表演,怎能不令人心生愉悦。”
变态……
方心骑将自己的座位朝王怜花身边挪近了一点,见王怜花不甚在意,便又挪近了一些,歪着头思索了良久,只觉得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开口,过了一会儿,轻声问道:“……我可曾令你开心?”
王怜花一顿,须臾笑道:“这个自然。”
说话间,忽而礼花齐绽,锣鼓喧天。良辰吉时已到,快活王喜气盈腮,在一众宾客围绕下,众星拱月一般走了出来。不一会儿,喜娘搀扶着一身红妆的白飞飞亦走了过来。新娘未曾遮面,想是快活王有意令在宾客面前炫耀白飞飞的姿色。而白飞飞难得除下素服,浓妆艳抹,却只有比平日更加艳色夺人。
白飞飞笑盈盈的走上前去,喜娘将新娘交给新郎。方心骑看见人群之中沈浪站了起来,依照沈浪的性格,肯定不会在明知白飞飞是快活王女儿的情况下,坐视这场荒唐的婚礼继续。
“快活王不能娶她!”
一语既出,满座寂然。可是这句话却并非出自沈浪之口。
落落大方的妙龄少女领着四名挑夫,抬着一口大箱子越过一众宾客,盈盈向一对新人走来。
快活王心中不悦,但对方是如此娇俏的一名少女,他只得暂且忍怒,笑道:“哦,你倒是说说,本王的亲事,为何要你来反对?”
少女神情高傲,瞥了快活王一眼,两手一拍。四名挑夫将箱子抬到新人近前,少女昂首高声道:“你不能娶这个女人,只因为你已经有妻子了!”
此言一出,四下里更加安静得可怕。宾客里有些伶俐的,见事不妙,已经偷偷往外溜了。
快活王没空理会这些人,眉峰紧蹙,道:“笑话!本王是否娶妻,难道要你来告诉本王!”
“就知道王爷会抵赖,所以小女子已经把人带来了。”少女甜甜一笑,一手抚上大木箱的盖子,对快活王道,“王爷的妻子此刻就在这木箱之中,王爷若是不信,何不打开木箱一看究竟?”说着,也不待快活王回应,将锁一扳,就揭开了木箱的盖子。
侍卫们恐怕木箱之中设有机关,一拥而上护住快活王,宾客们一哄而散,都远远躲开。
木箱之中并无机关,盖子揭开,一股好闻的女儿香味弥漫开来。木箱之中果然蜷着一个女子,不很年轻,但身材仍是苗条,面容娟秀,双臂抱着大腿,正陷入昏睡之中。
王怜花的脸色也已经变了。那个躺在木箱中的女人,虽然不是王云梦。但是那五官身姿处处透着王云梦的影子,这一出究竟由何人策划实在是显而易见。
而此时快活王也死死的瞪着木箱中的女人,片刻之后,忽然回手一掌,朝身边亭亭玉立的白飞飞心口拍去。
这个“白飞飞”乃是王云梦所乔装,只见她不闪不避,生生受了快活王一掌。扑上前去伸出双臂死死抱住快活王。忽听轰然一声巨响,也不知是引爆何物,只见烟尘弥漫,遮天蔽日。
爆炸声一响接着一响,宾客们惊慌奔逃。快活宫在声声巨响中轰然倒塌,想来快活王与王云梦俱葬身于乱石堆之下了。
百忙之中,方心骑偷偷盯着王怜花。虽有易容遮掩,但方心骑并不觉得王怜花有多哀戚。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神情冰冷麻木,方心骑皱一皱眉,拨开人群挤上前去,刚要喊住王怜花,忽然肩上一沉,被人拍了一下。
他一回头,只见一双明媚动人的眼睛。
——白飞飞!
一骑红尘
水波粼粼,海天一色。出海的港口上停泊着两艘大船,已经做好了出海的准备。
码头上,朱七七牵着柳玉茹的手,叽叽喳喳的道:“……他怎么能这样,什么六根清净,分明是无情无义!要是我呀,就一把火烧了那破寺院,叫他出家……”
柳玉茹脸上有些憔悴,精神却还好,低着头浅浅一笑,道:“朱七姑娘,我知道你是好心,为我抱不平……算了吧,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如今也只想着找到那花蕊仙,为姑姑报仇,别的,我也没心思胡思乱想了……”
沈浪亦在不远处,与一众送行之人亦是依依惜别。
熊猫儿将他从不离身的酒葫芦硬是给沈浪拴在了腰带上。欧阳喜特意派人临时搭了一间木棚,摆下一桌饯别酒席。昔日快活王座下财色二使俱已隐姓埋名,如今也来了。方心骑拿出一封信交给沈浪,道:“红姬丫头听说你们要走,她家乡路途遥远不能来了,托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沈浪含笑谢过收下,顿了顿,似乎想要问些什么。复又细思一回,一笑罢了。一时朱七七和柳玉茹走了过来,众人入席,不分主宾随意坐了,把酒持壶,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
朱七七见沈浪手中信笺,得知是红姬寄来的。当日红姬乃是白飞飞的属下,而白飞飞又曾觊觎沈浪。登时朱七七吃起味来,饭也不吃了,嗔着问沈浪要信,想看看里面写了些什么。
沈浪拗她不过,只得将信拆了。朱七七一把抢过来,读过之后一把撕了,随风洒去,一半入泥,一半落进了海里,被浪涛卷走。
众人皆知二人心病,亦不点破,只拿不相干的话题岔开。
犹记得那日快活王与王云梦身殒,快活城数年基业顷刻毁于一旦。众人离开快活城之时落入了白飞飞的陷阱,悉数被擒。原本白飞飞只打算留沈浪一人活口,最后关头却又放过众人,连红姬背叛一事亦不曾追究。
饭毕,江左司徒环视众人,道:“姓王的倒是未见。”话音刚落,便见不远处数名白衣如雪的少女拥簇着当间一名绯色衣衫的青年公子徐徐行来。江左司徒冷笑一声,瞥一眼方心骑,却见方某人低头扒饭,对走过来的队伍视而不见。
熊猫儿问道:“王怜花也跟你们一道出海?”
沈浪点了点头,朱七七面露不悦,白了王怜花一眼。
两艘大船,一艘是为沈浪朱七七夫妇准备的,另一艘便是王怜花为自己准备的。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离情万绪,众人纵使依依不舍,分别之刻仍是来临。沈浪夫妇先登船出航,王怜花即将登船之际,忽听背后方心骑低声道:“祝一路顺风。”
他的语气实在有些古怪,王怜花愣了一愣,沉吟片刻,随即命人细细检查航船。
不多时,水手回报说船底某处破损,船舱进水,无法航行,需要立刻修补。
王怜花气极反笑,而罪魁祸首已经逃之夭夭。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几天之后,方心骑在自己的小窝门口被前来算账的王公子堵个正着。一圈打手把小小一间木屋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方心骑踩着门槛一脸淡定,道:“如今沈浪和朱七七已经不知行出了多少路,你就是把我打死,你也追不上他们了。”
王怜花示意打手们一拥而上,把人制住之后架了起来,王公子手上折扇摇摇,意态悠闲的缓步上前,以扇轻轻刮过方心骑的脸,笑问道:“你可知道那些跟我作对的人,都是些什么下场?”
“王公子你听我说……”方心骑道,“其实吧,在下知道沈浪和朱七七他们的下落。王公子若是执意要出海寻找沈浪夫妇,在下愿意随同前往,替公子指路。”
“……”王怜花望着方心骑,方心骑诚恳回望,片刻之后,只见王公子薄唇轻启,曼声道,“往死里打。”
后来,听说王公子屡次计划出海,最终都因故未能成行。
作者有话要说:抽出这一章纯粹是为了凑够六十这个整数……
结局码好了很久了,但是大抽了一个多月晋江子今天才让我登录……一脸血的爬上来把大结局贴上来……坑爹了我懂的……对不住等了这么久的亲们,躺平任踩,你们随意……
然后,这篇文怎么说呢……最坑爹的地方在于,我当初的确是为了嫖公子而开的文,但是写到一半先是爬墙到了色使那头,然后更是觉得公子这样的人……完全不适合谈恋爱,或者换一种说法……我不大想象得来公子正正常常跟人谈情说爱的样子……
还有就是我发现结构散了写得啰嗦了没重点了十分想回炉重造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但好歹是完结了……将一篇文从头到尾写完,真的能学到不少东西……呃,能不能消化就是另一码事了……
总之,十分感谢读到这里的大家,没能给大家看到更好的内容实在是我的错……(__)鞠躬换了专栏图,依旧是缘来如是大人出品~于是依旧打滚卖萌求包养~看伦家可爱的包子脸嘛~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fubook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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