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元凰走进北辰胤卧房的时候,穿着的件略显长大的宝桐纹暗青锦袍,头发顺服地贴着头皮,整整齐齐梳在脑后。北辰胤靠坐在榻上,看见元凰身上衣物觉得眼熟,细想之下却是自己平日穿着的褂子,再看到元凰抹了发油似的湿润头发,联想到方才屋外的春雷阵阵,心下便明白了八九分。元凰进屋先唤了声“并肩王”,垂下眼睛走到他的床边坐下,双手无处摆放,局促地交握在一起。北辰胤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笑问道:“怎么淋湿了?”
“出宫时候忘了打伞。”元凰低头答道:“不碍事。”
“头发打湿了还紧扎起来,一会儿恐怕要头疼。”北辰胤又道:“我让下人拿了棉巾过来,先把头发擦干了罢。”
元凰听他这样说,立刻伸手去脑后用力一拽,将刚梳好的辫子拉的散了,还扯下几缕黑发缠在手心。解散开的头发霎时雾气一样铺满了他的整个肩膀后背,仍旧保持着发辫形状的弯曲缠绕,好像藤蔓纠结成团,看来比往常浓密许多。正好这时侍从们送了方巾入内,元凰接在手里,随意往头上一罩,用手按住胡乱摩擦一气,有些心不在焉。北辰胤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地伸手拿过方巾,将元凰的背后长发分出一绺拉在胸前,用巾子裹住了一寸寸按着吸出水分。元凰低头任他动作,眼见放落胸前的头发越来越厚,半晌才忽然闷闷道:“朕知道是谁伤了你——可笑朕幼时苦学兵法韬略数年,都及不上江湖里的一部盖世神功。”
他说完抬头看着北辰胤,眼神直愣愣透着憔悴,仿佛不明白江湖同朝堂明明各有各的规矩,如何能够并存世上。为何江湖之中仅靠一己之力匹夫之勇,便能以怪异武功称霸天下,而他毕生辛苦所学的治世之道反成了一纸虚言贻笑大方。北辰胤在这个时候才看清元凰比起月前清减不少,双颊刀锋一样削尖,下颌只剩骨骼,看来让人心惊。他捏着元凰头发的手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去摸摸孩子的脸,盯着元凰又仔细瞧了片刻,才安慰道:“也没有那样不堪——西佛国边城,不是守住了吗?如此一来,楚王孙便是有能耐单枪匹马杀入皇宫,总不至率军踏平整个北嵎。纵然有朝一日,你我身死皇朝不再,四方百姓总算是逃过一场浩劫。”
有人做事只考虑自身;有人会将亲友兄弟关照在内;若有再胸怀宽广些的,便能如孔孟所言,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老人之老以及幼人之幼;然而只有很少数的那一些人,才能够在规划决定时候,将之前提到的所有人,连同在那之外的其他许许多多人一并包含囊括进去。——这便是所谓的圣君之道,也即是为政者与江湖客最大的区别之一。元凰同北辰胤都深知这个道理,北辰胤也因此会在父子二人独对之时对元凰说出这些听似不吉利的体己话。他话音落下见元凰并不回答,进一步劝慰道:“况且以楚王孙同东方鼎立目前的武功,未必就有孤身入宫偷袭的胆量。尚未发生的事,不要想得太多。——换了任何人,都不能比皇上做得更好。”
他说完见元凰仍是沉默,忍不住问道:“一月不见,如何瘦成这样……”
“对不起。”北辰胤话音未落,就被一直没出声的元凰蓦然打断,一把拉下北辰胤正替他细细擦干头发的手,方才虚空的眼睛变得濡湿温润,仿佛被太过强烈丰沛的情感一下子冲击得晕头转向口不择言:“……我以前发了誓,原本想着若是耍些小花招,便不作数了。……可这次,那日报来得胜军情,我看到不是你的字迹,就以为、以为那个誓言……此次你出征在外,我常念常思着的不是社稷兴衰,而只是想要同你一起。便是凶多吉少,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好……我,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声音颤抖着说出最后一句话,用尽了全身力气似的,肩膀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凝视着北辰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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