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一夜之间风云变幻，山贼进村肆意抢夺粮食财务，男丁被杀，女子被卖，有人将她从木篮里举起，然后狠狠砸在地上。
司空翎醒来的时候满脸的水渍，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她的心跳因为梦中的惊险而一度加急，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浮现娘亲最后的样子。
可是如今时隔多年，当年还是婴孩的她，除了潜意识里有这一点不知是否真切的片段，早已记不得当初任何人的模样，包括她最爱的亲人。
“娘……”司空翎微微开口，话却道不出声音。
“你醒了！”郁苒睡得不深，细微的动静就让她立刻醒来。她看到司空翎浑浊的目光，立刻走到床边去，“感觉怎么……”
“啊啊啊——！！”只是稍微牵动手臂的司空翎，痛不欲生的哀嚎，吓了郁苒一跳。司空翎方才稍有平缓的呼吸又猛然急促起来，她越痛便越是要挣扎着动，越是挣扎却又将伤口扯得更痛，她崩溃的哭喊，激烈的摇头，任人怎么安抚都没有用，郁苒又实在不敢乱碰她的身体，生怕又压倒伤口。
实在无法，郁苒跑出屋子去找秦可儿，再领着人回来的时候，司空翎满身大汗，血也然在流，人却已经再次昏死过去。
“怎么办，她这样就算醒过来，情况也只会更糟糕。”
秦可儿坐下来给司空翎把脉，眉头不见松懈，“我不想给她用止痛的药，是因为那种药……”
“你且说。”
“那药可以让她的身体暂时麻木，不觉痛，但是伤不是一两日就能好的，若是长期服用，她的左手怕是真就一点复原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郁苒没了主张，可眼下每次司空翎醒来都闹这么一出的话，若伤口恶化更厉害了，到时候怕是丢的就是命了。
不过司空翎这样一个人，要她的手和要她的命也没什么区别，她若知晓了，肯定也是不能承受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贼好可怜啊好可怜，熏疼_(:3ゝ∠)_我不是后妈不是后妈不是后妈。。
☆、第三十九章
从山寨去陵川，山高路远且很是颠簸，便索性将司空翎安置在了山上。郁苒逗留一两日后应郭老爷书信将郭沅送回陵川，顺道处理了匪贼的案子，而后才又向衙门告了假，带上小萝卜一起重回山上。
司空翎受伤多日，因为伤重恢复的十分缓慢，郁苒怕她醒过来再像初次那般，便让秦可儿想办法给她配些安神好眠的药，除了每日进食折腾些，其他时间能让她多休息。
可长此以往，总不是个办法。
司空翎不可能一直这么靠安神药睡着，直到伤愈。
“这么睡下去，就算伤好了，身体也该废了。”郁苒总看着床上沉睡的司空翎叹息，以前对司空翎的敌意如今都变成了道不尽愧疚，她想要是当时伤的是自己，哪怕吃尽苦头也比现在满心复杂好些。
秦可儿沉吟片刻，点点头没有否认，“你想好了？”
郁苒抬头看了秦可儿一眼，又撇过去，“我没想好。”顿了顿，她又道：“我没权替她做决定。”
秦可儿长长吸了一口气，而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这药说起来其实相当珍贵难得。但其实所谓止痛无非麻木机体，用久了对她身体的伤害可想而知，更别说是她的左手。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会让她从此产生依赖。”秦可儿说完，郁苒已经瞪大了眼睛。
“你这是……？！”
“这世上本就没什么药能让人不付代价就忘却疼痛。”秦可儿打断道：“司空翎如此畏痛，我能想到的办法也仅此一条，用与不用，你做主。”
“我凭什么替她做主？”
“凭她喜欢你。”
“……”郁苒被她的话一堵，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没你想的那么喜欢。”
“我只知道她为了表达这种喜欢，已经不要命了。”
“可能，可能只是……”
“郁捕头，”秦可儿道，“司空翎确实是个花心多情的人，可我认识她至今还从没见过她为了谁这么拼命。她是怀着悔意和绝望离开陵川的，但结果她却坦然的选择了这样一个归宿。”
“我想，她救下你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能活着了。”
郁苒不由捏紧了双手，“你想说什么，我不会让她用那个药……”
“我是想说，如果你真心想让她活下去，就给她点活下去的希望吧。不管是真心的还是违心的，给她一个支撑，等她能有底气自己站起来了，你再撤去这支撑不迟。”
郁苒想追问秦可儿话中的意思，却见她伸手又将桌上的药瓶又收了起来，“这东西不用自然好，其实我本也没想过要给她用。别说价格不菲了，还是你们官府禁止买卖的，我可不想为了这家伙蹲监狱。”
秦可儿有本事弄到，自然是不会担心牢狱之类，她嘴上说说，郁苒却瞧她压根不过心。
小萝卜饭点准时来叫她们，郁苒开口几次，愣是没再找到插话的机会。秦可儿算着心思，故意不让她多作辩驳。
“你盛那么多，她也吃不了。”秦可儿看着小萝卜手里堆满米饭的碗，忍不住道。小家伙却只是停下来愣愣看了看碗，接着却又夹了成山堆的菜。
秦可儿撇撇嘴没再说他，只心道又得浪费一波粮食。
司空翎往日醒来的时间都差不太多，那日也是早早去了她的屋子，哪料关好的门半敞着，郁苒和小萝卜进了门都愣住了。
床上的人不见了！
床边的小案倒了，案上的瓷碗碎了一地，床上的被褥还站着丝丝血迹，一半在床面上，一半挂在床边。
司空翎的鞋还在。
“姐姐被坏人抓走了！”小萝卜当场就急的丢了碗。
秦可儿闻声过来，“怎么了？”
郁苒二话不说冲出门外，疾步而去。
司空翎若是被人抓走，现场何至于这般混乱？分明是她自己醒来跌跌撞撞的走了，却不知她那般境况，能走到哪里去！
郁苒果然在不远外的树林里找到她，司空翎仅着一身单衣，以往飞檐走壁须臾即至，如今赤着脚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辛。后背的伤口数不清是第几次裂开，她明明痛的随时都可能倒下，可仍莫名坚定地走着。
郁苒很好奇是什么地方让她这么不得不去，然而放眼望去，树林的南面，一处悬崖而已。
郁苒怒不可遏的冲过去，正挡在她的面前，“你疯了吗？！”她冲着司空翎吼道，大概是这不加掩饰的愤怒，让神志恍惚的女人微微抬头。
可也只是一眼，她的痛苦似乎更加强烈，“别管我。”她喘着气虚弱道，每一个字都似乎拼尽了力气，若不是手指死死的扣住树干，她甚至无法站稳脚跟。
“跟我回去！你忍一忍，这些都是暂时的，会好的，所有的伤都会好的！”
司空翎不为所动。
“你相信我！”
司空翎摇头，“不会……”
“会的！”郁苒打断道，“司空翎，你就这点出息么？你那一身引以为傲的本事呢，你不是一向很洒脱的么，这点挫折你就要死要活，你对得起你自己么！”
司空翎不禁苦笑，冷汗打湿她的脸，说着话唇齿都颤抖不止：“我对不起的人多了，何须对得起自己？”
郁苒一窒：“你这样，我瞧不起你！”
司空翎垂下头，郁苒以为她在想什么，哪料却听她声轻如蝇，“那就别管我……”
“司空翎！”
“别管我——！！”她撕扯沙哑的嗓子，突然用力的吼道。她的吼声狰狞而难听，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因为这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好像被瞬间抽光了力气，空洞的宛如一具没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司空翎被她吼的一吓，然而她强忍住一巴掌打醒这个妄自寻死的女人的冲动，她异常冷静的紧紧盯着她虚弱的面容。
司空翎晕倒之前，郁苒冷不丁的出手捧住她的脸，她万般想不到，这个讨厌她只盼着再也看不到她的女人，竟然就这样突然的吻住了她。
“为了我呢？为了我活下去吧……”她在她唇边呢喃。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捕头吻了小贼，可是吻的好心酸orz
☆、第四十章
郁苒闭着眼睛，青涩的亲吻着司空翎毫无血色嘴唇，脑中一遍遍回响着秦可儿的话。
如果司空翎真有那么喜欢她，那么这个吻，就当是为了让她好好活下去吧。
秦可儿和小萝卜追过来的时候，司空翎正软软倒在郁苒的怀里，郁苒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久久不能从自己方才的举动中回过神来。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她不喜欢司空翎，尽管方才那个吻已远不像最初那么令人厌恶，但她依然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不会喜欢上司空翎的。
秦可儿颇有疑虑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而后上前一步把了把司空翎的脉象，“先把她带回去吧。”她蹙着眉头，面色若有所思。
郁苒缓缓回神，几不可见的点头。
因为这件事情，郁苒把自己的起居都移到了司空翎的那间屋子里，平日吃饭也不去隔壁和秦可儿他们一起，除了方便之外，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看着司空翎，生怕这女人再想不开做傻事。
然而说起来，那次之后司空翎的情绪似乎有所稳定，虽然醒来的时候仍会疼痛难忍的哀嚎挣动，但是在进食吃药的配合上却有了很大的改观。
郁苒想，一定是那天她骂她，把她骂醒了！（和吻无关！）
“你每日这么陪着她，其他的事皆不上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动了心呢。”秦可儿总说自己不乐意留在山上，郁苒倒也没见她要走，可风凉话天天都说，说的郁苒听了都懒得再解释。
不过那日阳光太好，微风和煦，郁苒格外的有精神。她在秦可儿身边的栏杆上靠着，“若非她护我，再大的事我也没命上心。”
秦可儿咯咯一笑，“郁捕头倒是恩怨分明。”
郁苒不可否认，有的恩和怨是抵不了。
秦可儿不知道哪里来的竹片扇，轻轻地扇着，风一直吹到郁苒的脸上。小萝卜不知道去哪里玩了，“那天发生了什么事？”秦可儿突然问道。
“哪天？”
“她失踪的那天。”
“……没发生什么。”郁苒不由转眼看向远处的高树，郁郁葱葱，阳光从缝隙射过来，她虚眯起眼睛。
“你吻了她。”哪知秦可儿下一句话却让她一瞬间无法泰然。
郁苒随即回过头来，张嘴想说什么，一时却又哑口无言。
秦可儿勾了勾嘴唇，“你奇怪我是怎么知道的？”
郁苒默认，错开她笑意的目光。
秦可儿竹扇一合，凑过来些压低声音，“她的嘴唇不该那么湿润。”
“……”
郁苒有点挂不住脸，她干咳了一声，原本倚靠着栏杆的身体站直，刚想说点什么打破这突然尴尬的话题，屋内忽然‘咣当’一声，是瓷碗摔碎的声音。
郁苒当即跑回去，推门进屋。
果然盛了大半碗饭的碗正碎着地上，碗里的饭菜也散的遍地都是，而床上的始作俑者正乖乖趴着，脑袋埋在双臂间，身体因为未愈的疼痛习惯性的微微抽搐。
郁苒一时觉得无语又好笑，司空翎难道以为装睡可以摆脱摔碗的嫌疑么？
自从司空翎受伤后，山寨里的碗已经稀稀落落碎了不知多少个了。
郁苒避开满地的碎片饭菜，来到床边，司空翎难受的抑制不住从喉间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哼，可始终没抬头，看起来像是做错事情不敢承认的小孩子。
郁苒熟练地先检查了她的伤口，看了看手臂的红肿，而后好不容易把手探到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
她再想抽回手的时候却发现不能够了，司空翎闷着头，正把她的手压在自己的手臂和额头间。
郁苒不敢用劲，可心下却是被仗病欺人的司空翎弄得又气又恼，“我瞧你是伤好的差不多了，嗯？”
她佯装冷冷的说道，于是司空翎立刻就放开了力道。
郁苒颇有些无奈，不过没真生气，她取来盆里的湿毛巾，挤干了水帮司空翎擦了擦脸颊而脖颈，“倒不是怪你，这碗虽不值钱，可也经不住你这么摔。”
“我看你不在……”
郁苒帮她擦拭的手不由一顿，低头去看司空翎，她却依旧蒙着脸，本就虚弱的声音闷闷的，郁苒怕她给闷坏了，才伸手把她脑袋扳向外面，司空翎的清秀的面颊上被压出了几道痕印，看起来有些好笑。
“我还以为你是无意碰到的。”感情是故意的。
司空翎不打自招，不由有些懊恼。
郁苒没再责难她，“感觉怎么样了，还疼的厉害吗？”
“疼。”司空翎可怜兮兮道，满意的看到郁苒神色一紧后又道：“但好些了。”
郁苒白她一眼，松了一口气，“好些了就好，迟些会都好的。”
“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郁苒起身，司空翎吃力伸手去抓她的裙摆，可却抓滑了。郁苒毫无所知的往门口走去，司空翎失落的垂下头，没叫住她。
没料，郁苒走了两步自己停下了，回头看了她一眼，司空翎立马抬头，目光与她撞了正着。
郁苒觉得哪里有些微妙，她看着司空翎充满渴望的眸子，“怎么了？”
“我……”司空翎同是看着她，看了好一会才又慢慢低下头，动了动嘴皮子，“我想出去走走。”
“不行。”郁苒却一口拒绝了。
司空翎着急起来，“我不乱跑，也不……”
“嗯？”郁苒追问。
司空翎咬咬嘴唇，认错道：“不会再想不开了。”
郁苒暗下叹息，声音温柔下来，“等你的伤再好些吧。”
“走走有些异想天开了，”秦可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坐坐倒是可以的。”
各退一步，这事便是成交了。
郁苒扶着司空翎坐到屋外的廊椅上，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司空翎闭着眼睛抬脸向着太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在屋里趴地久了，全身都别扭的不听使唤，司空翎缓缓抬右手捋了一下脸上的碎发，郁苒让秦可儿看着她，自己去厨房弄些食物。
司空翎望着郁苒走远的背影，转而又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左手，她试着想提起，却力不从心。她不信这个邪，紧咬着下唇又用力试了试，这次抬高了一寸有余又重重的沉了下去。
她恨恨的闭了闭眼，秦可儿拍了拍她的肩头，“慢慢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要苦尽甘来，下面又有新人物要出场了，hahaha副cp要拉出来溜溜了
☆、第四十一章
廊前的场上，两边还摆放着武器架，上面零零散散的还有几杆□□，几把锋刃，殷红的长穗被轻风吹得来回摆动，一下一下晃着司空翎的视线。
她忽然扶着柱子站起身来，无力的双腿好不容易才勉强站直了，秦可儿被她突然的举动一吓，搭在司空翎肩头的手也落了下来。
司空翎抬腿往那武器架子走过去，秦可儿立刻上去拦住她，她下意识抓上司空翎的手臂，几乎是同瞬间，司空翎的额上就窜下了冷汗。
“你又要干什么？”
司空翎不接话，目光固执的盯着那直立的□□，秦可儿随着她的视线瞧去，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忽然不拦着司空翎了，退让至一边。
司空翎歪歪扭扭的走到那架子跟前，紧张的全身都在颤抖，她的左手甚至不能捏紧拳头，这时却还臆想能拿动那杆兵器，结果自然是不可能的。然而她却非但不罢休，还又发起了狠，“啊！！”
她怒喊着再次施力去提，可憋红了脸颊也只将它抬高一点点而已。郁苒闻声从厨房出来，就见司空翎发了疯的换了右手将那长刀拿在手里，发泄似的到处乱挥乱砍。
郁苒看到她后背的红色，头疼的厉害。
“你作何不拦着她！”她一边向司空翎过去，一边忍不住责怪旁观的秦可儿。
“我……”秦可儿一时不知如何辩解。
司空翎又一度崩溃抓狂，无论多少次，只要想到自己的左手可能再也无法恢复，她就痛苦的不能自己。
郁苒去抢她手里的兵刃，却没料到司空翎使了这般力气，她一时低估竟反被挡退了几步。
“你冷静一点！”这么下去，司空翎这几日养得伤八成又是白养了，回头还得昏迷几天补上才是。
说时迟，那时快，郁苒话音刚落，凌空不知何处飞来的一记石子正中枪杆上，突如其来的震力之大，让□□颤了又颤，司空翎再抓不住，当即就脱了手，自己重心不稳，脚步混乱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郁苒迅速过去扶她，却有人不知来向，先她一步。
司空翎跌入那人怀抱，当场就力竭而昏迷。郁苒看了一眼安静下来的司空翎，转而又抬眼颇有防备的看向那个正扶着司空翎的女人。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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